半晌太后好像表演累了,便擡頭看着自己的兒子,道:“皇上今日怎麼有空在這個時候過來?素日裡這個時候皇上不是應該在養心殿批閱奏章的嗎?”
夜雙羽的眼睛微微眯起,道:“今日的奏章,朕已經批閱完畢。兒臣此來,是找母后有事。”
太后故作奇怪的道:“難道是朝堂之上發生了什麼大事,讓皇上難以決斷?纔想到要來討哀家這個老婆子的主意嗎?”
聽着太后口口聲聲不離國家大事,夜雙羽就知道太后一定會說自己只顧着兒女私情而不念及江山社稷,然後順便給宛梓涵扣上一頂禍國殃民的罪責。
心裡暗歎了一聲,自己的母后,當真是沒有打算放過宛梓涵。原以爲自己的妥協能夠讓她放鬆警惕,能夠對宛梓涵稍微的寬鬆一點。卻不曾想着,她的心,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對宛梓涵的苛責。
“朕原本是來給太后請安的,路上聽見內務府新送來了一批雪紡紗,朕記得罪妃是最喜歡雪紡紗的。原想着來給太后請安之後就親自給她送去,順便瞧瞧她的胎是否安好。卻聽見說她在太后的宮裡,於是想着順便接罪妃去挑一挑雪紡紗。”夜雙羽顧忌着太后的顏面,故意說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請安,只是順便聽說罪妃在此處而已。
果然,太后的神色便是好了許多。雖然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故意將主次顛倒了,不過太后聽在心裡也很受用。但是她就是不喜歡自己的兒子爲了別的女人在她面前如此的緊張。
“道聽途說罷了,皇上怎麼就斷定罪妃是在哀家的宮裡。你進來的時候可曾看見罪妃了?”太后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夜雙羽,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兒子眼睛裡都有些什麼。
夜雙羽篤定的笑道:“太后,朕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太后是朕的母親是朕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至親。罪妃雖然只是一個妃子,可她的肚子裡卻有朕唯一的血脈,那也是朕的至親。”
太后的嘴張了張,終於什麼都沒有說。垂下眼瞼,誰也看不清楚太后在想些什麼。
眼下夜雙羽的話也算是說到了太后的心坎裡。宛梓涵不過是個妃子罷了,可不管是太后還是宛梓涵肚子裡的皇嗣,那可都是夜雙羽的至親。
太后妥協了,在至親這兩個字面前妥協了。而宛梓涵也已經去過了暗室,算是得到了懲罰了,而太后也不能當真要了她的命。嘆了口氣,道:“並非是哀家想要阻攔皇上去見罪妃,只是罪妃今日在慈寧宮的時候不小心
就暈倒了。哀家已經請了太醫給她看過了,說是她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導致精神有些錯亂。”
夜雙羽的瞳孔猛然一縮,以前在宮裡也出現過不少神經錯亂的妃嬪,能夠恢復過來的實在是寥寥無幾。雖然種種跡象表明和太后有關,可是不管是夜雙羽的父皇還是夜雙羽,都沒有找到讓妃嬪們精神失常的根源。
胸腔裡激盪着一股無法排出的怒氣,夜雙羽的情緒如同一隻困獸,找不到出口。他不能無緣無故的對太后發脾氣,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宛梓涵的精神錯亂的太后做的。
夜雙羽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負在身後的手開始輕輕的顫抖,竭力壓制住自己情緒,道:“無妨,朕會爲罪妃找尋擅長醫治精神疾病的太醫爲她診治。”
太后裝作焦慮的道:“若是如此,那便最好了。她肚子裡還有哀家的皇孫,若是她出了什麼事,那哀家的皇孫,只怕也有些危險。皇上你可要將此事放在心上。”
夜雙羽在心底冷笑,他如今可算是親自領教了太后的厲害。以前他是知道闔宮上下的妃嬪對太后都是敬畏的,對她也是敢怒而不敢言。那個時候的夜雙羽還嘲笑那些妃嬪們有勇無謀。
可如今輪到夜雙羽自己了,他同樣拿太后毫無辦法。倘若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話,也會誤以爲太后的一位慈愛和善的老人家。對宛梓涵的病情也是真的很關心。
“既然罪妃已經病了,那就不適合再呆在慈寧宮了。請太后允許朕帶她回洗孽園。”夜雙羽不想要再拖延時間了,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宛梓涵眼下究竟怎麼樣了。
太后擡眼看了春嬤嬤一眼,春嬤嬤不着痕跡的點了點頭,示意她一切已經處理完畢。
夜雙羽將她們之間的交流看在了眼裡,卻一言不發,等着太后發話。
半晌,太后才道:“既然如此,那哀家也就不偏留罪妃了。春嬤嬤,你帶皇上去偏殿吧。準備一乘軟轎,好生的將罪妃送回去。然後再去揀幾支上好的老山參送去洗孽園,好生的給罪妃調理身子。那可憐的孩子,一定是想起了那個時候在天牢中經歷的那些可憐的事情了。”
太后說着,眼眸中竟然泛出了些許淚花,看起來就和真的沒有太大的差別。
太后表現得越發的悲痛,夜雙羽的心就越發的涼。她的狠心,在她親手下毒鴆殺先皇的時候就可略窺一二。她的計謀,在她嫁禍先皇后的時候就能看的一清二楚。她的智慧,從她一步一步的成爲先皇
的寵妃然後爲自己爭得了太子的位置就可見一斑。而夜雙羽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母后在僞裝方面也是如此的爐火純青。
臉色鐵青的對太后行了禮,道:“朕替罪妃感謝太后了,朕相信罪妃吉人自有天相。因爲朕一直相信,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只要罪妃沒有做虧心事,老天爺是不會捨得讓她受到傷害的。”
太后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夜雙羽在拐彎抹角的罵她,她聽得明白。甚至還在她面前提什麼所謂的“報應”。若不是顧念着此前的一點母子的情分,太后早已經爆發了。
可眼下,太后卻只是疲憊的揮了揮手,道:“春嬤嬤,帶皇上去吧。哀家也累了,想要好生休息一會兒。”
太后說完,就示意身邊的宮女將自己扶起來,轉身朝內室走去了。似乎在一瞬間,就已經老了十歲,而她的身影似乎在一瞬間就佝僂了不少……
沒有人看見在太后轉身的瞬間,她眼眶裡洶涌而出的淚水。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甚至在先帝去世的時候,她也是用抹了辣椒水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才硬是將眼睛弄得紅紅的,擠出了幾滴眼淚。
她沒有想到,被自己的兒子詛咒的感覺是這樣的心痛。可是,她不後悔。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他的江山,他的社稷。自己纔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他一定會明白的。
當他想明白之後,他一定會後悔今日這樣對待自己的。
不過,自己是不會怪他的。他始終都是自己的兒子……
太后這樣想着,她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爲都會被原諒,她心裡就輕鬆了不少。
春嬤嬤眼神複雜的看了看太后略顯蹣跚的背影,又看了看皇上緊緊抿着的薄脣,在心底嘆了口氣,這一對母子的心裡其實都是有對方的,只是,他們愛對方的方式並不被對方認可。
“春嬤嬤,我們可以走了嗎?”夜雙羽冰冷的語氣似乎能夠把人凍僵。
春嬤嬤愣了愣,從小到大,夜雙羽對這些嬤嬤們都是很尊敬的。從未假以辭色。這是第一次,夜雙羽遷怒於春嬤嬤。雖然春嬤嬤心裡有些不舒服,可也無可奈何,她只是一個奴婢而已,低眉順眼的道:“皇上請跟奴婢來。”
一路上,都安靜的可怕。
踏入慈寧宮的偏殿,夜雙羽就看見宛梓涵臉色蒼白全身冰涼的躺在牀上,氣息微微的模樣就好像隨時都要香消玉殞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