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站在夜雙羽的身後，不敢擡頭看他的臉色。皇上從來去任何地方都是毫不猶豫的就進去了，可今日，卻是在這慈寧宮的門口徘徊了半日。按照小德子的想法，皇上此刻應該是心急如焚纔對，對偏偏在這個當口停了下來。
他知道，眼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關鍵是，這一直不發，也會讓旁觀者着急萬分。心下感嘆道：這聖上的心意，果然不是那麼容易被揣測的。
慈寧宮門口的氣氛，在這一刻，就變得詭異了起來。
而此時，慈寧宮裡面的氣氛也同樣的凝重。
“啓稟太后，皇上來了。”一個小宮女略帶慌張的跑了進來。
“慌什麼，皇上那一日不來慈寧宮請安。何必如此大驚小怪。”春嬤嬤不耐煩的瞥了那宮女一眼，揮了揮手讓她下去。
那宮女戰戰兢兢站在原地，腦門上有冷汗沁了出來。
“有話就說。”太后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聲音裡雖然帶着疲憊，卻也是中氣十足的。
那宮女卻慌張的跪下了，道：“皇上站在慈寧宮門口好一會兒了，也不進來，也不離開，奴婢瞧着蹊蹺，纔來稟告給太后知曉。”
太后的眼睛無力的閉上了，自己生養的兒子自然是自己心裡最清楚。她的好兒子哪裡是在想着要不要進來慈寧宮，他是在想着要不要爲了那個女人和她這個做孃的撕破臉皮。
光是如此想着，太后的臉皮就是情不自禁的抖了抖，若是事情當真如同她料想的這般，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承受這樣的後果。那可是她的兒子，她傾盡一生都在爲了他謀劃一切。
現在，他成爲了高高在上的皇上，坐擁江山，而他竟然要爲了一個女人和自己翻臉。換了誰，心裡也咽不下這口氣。
“太后，暗室那邊……”春嬤嬤輕輕的提醒道。雖然說暗室離這寢殿有些距離，可皇上武藝高強，內息渾厚，指不定被他聽到了什麼蛛絲馬跡。
雖然太后的有些作爲皇上是知道的，可那知道和親眼看到，是兩回事。
太后擡眼看了春嬤嬤一眼，似乎是在責怪她多事，可下一秒，卻是疲憊道：“將哀家還是淑妃的時候穿的衣服送一套過去吧。”
春嬤嬤大喜，連忙點頭道：“是，奴婢遵命。”
只要太后肯放過那罪妃，想必今日母子倆也是能夠好好談一談的。作爲太后身邊的老人，春嬤嬤並不想要看見太后和皇上母子不和。
春嬤嬤走後，太后便讓身邊的小宮女將她扶到裡頭的貴妃榻上去躺着。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今日的她顯得十分的疲憊。或許是因爲用
心去處理了宛梓涵的事情，也或許是她原本就想的太多了。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此刻都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她知道，再過一會兒，她的好兒子，當今的皇上，只怕是要讓她不得安寧了。
夜雙羽在慈寧宮前站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小德子腦門上的汗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卻不敢伸手去擦。
終於，夜雙羽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腳步朝慈寧宮中邁了去，小德子趕緊的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跟了上去。
夜雙羽只覺得，從慈寧宮門口到太后寢殿的這條路從來沒有這樣的長。而自己的腳步也從來沒有像眼下這樣的沉重，每踏出一步，都好像是不可回頭的萬劫不復。
“太后，太后，皇上進來了。”小宮女略微有些慌張，今日慈寧宮詭異的氣氛讓她再也無法記住嬤嬤們教的那些規矩，只剩下身體本能的反應。
太后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隨即眼皮又耷拉上了。看上去呼吸沉穩和綿長，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那小宮女輕輕拿過搭在屏風上的毛毯，蓋在了太后的身上。
當小宮女轉身走出去的時候，太后的手指頭輕輕動了動，將毛毯拉了拉，一大半的毛毯就掉到了地上，只剩下一小半搭在身上。就好像是她在熟睡的時候略微動了動，才讓毛毯掉下去的一樣。
旁邊的另外一個小宮女見狀，連忙上來想要替她蓋上，卻看見她原本閉着的眼睛睜開了，目光凌厲。
那小宮女的手就好像被刺到了一樣，縮了回去。戰戰兢兢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假裝沒有看見。
當夜雙羽走進太后寢宮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景象。
太后沒有睡着，他是知道的。一個人若是當真睡着了，她的眼睫毛絕對不會輕輕的顫動。
心裡涌起許多複雜的神情，太后這是希望他做一次孝子呢。
夜雙羽的心中何嘗不想要做孝子，只是他也希望太后能夠是一個慈母，不光是對自己，對宛梓涵也依舊如此。
心中你猶豫了許久，夜雙羽還是走了過去，將地上的毛毯撿了起來，輕輕的搭在了太后的身上。雖然是第一次這樣做，可他還是做得十分的順手，就好像，這是理所應當的一樣。
太后的眼皮猛然抖了抖，看得出來，她此刻有些激動。她這樣做，也不過是想要試探一下她的兒子罷了，看一下在他的心裡，是否還有她這個母后。
很幸運，她賭對了。夜雙羽並沒有假手旁人，而是親自爲她蓋上了毯子。原本她還在後悔讓春嬤嬤去給宛梓涵送衣裳，此刻竟然是有些
慶幸了。
夜雙羽也不說話，只站在貴妃榻邊上，看着眼前這個曾經無比熟悉可眼下卻有些陌生的女人。神色複雜，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太后之尊，還不能讓她滿足嗎？
原本是想要等着春嬤嬤回來將這僵局打破的，可太后卻是有些按捺不住了。終於抖了抖眼皮，“醒”了過來。
一旁的小宮女連忙小跑着過來將太后扶了起來，雖然知道或許會遭到白眼，可她也不得不這樣去做。
果然，太后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善。太后心裡是奢望夜雙羽親自過來扶她的。可是她卻忘記了，剛纔夜雙羽之所以肯，那是因爲她是“睡着的”。
一些事情，心知肚明也就罷了，若是還想要更多，那便是絕無可能了。
明明是一睜眼就看見了夜雙羽，可太后硬生生的表現得好像沒有看到夜雙羽一樣。而夜雙羽也不出聲，母子倆誰也不搭理誰。
那個剛剛跑過來的小宮女後悔極了，她只覺得氣氛無比的壓抑，就好像是有人硬生生的用毛巾堵住了她的嘴，讓她無法呼吸。
剛從暗室返回的春嬤嬤一進門，就看見了這種詭異的氣氛。雖然意識到自己來的有些不是時候，可眼下既然已經進來了，也不能再轉身出去，也只能硬着頭皮福了福道：“奴婢參見皇上。”
夜雙羽擡了擡眼皮子，輕聲道：“嬤嬤請起。”
對於太后身邊的嬤嬤們，夜雙羽從來都是禮遇有加的。她們也算得上是看着夜雙羽長大的了，也能夠勉強算得上是夜雙羽的長輩。甚至在夜雙羽的心中，這些嬤嬤們對他的疼愛遠超太后。
春嬤嬤連忙起身走到太后的身邊，替太后拿走了身上的毛毯，順口道：“太后怎麼就起身了，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太后意有所指的嘆息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就算自己想要做點什麼，都不能得償所願了。就連這睡覺，也不得安寧。”
聽到太后這話，夜雙羽的臉頃刻間就拉下來了，十分不善的道：“母后這是在責怪兒臣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母后安寢嗎？”
太后聽到夜雙羽的聲音，十分驚訝的道：“皇上，你是何時來的？如何不讓她們叫醒哀家？”
一邊說，一邊罵旁邊的那些宮女，道：“一個一個不長眼睛的奴才，皇上來了多久了，怎麼沒有人告訴哀家一聲，還不趕緊看座？”
夜雙羽面無表情的看着太后自顧自的忙活着，脣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他很想說：母子之間，就不用裝成這幅模樣。
可嘴脣抖了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看着太后表演的不亦樂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