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林曦堅決反對紹樨染跳級,所以她按步就班的慢慢走,一學期除了兩次考試,只偶爾去學校玩個兩三天,然後要麼在家裡搗騰電腦、要麼拉着紹韓玩數學遊戲,要麼就是纏着風健玩稀奇古怪的。
在這樣一個重大日子的早晨,她再也不能待在家裡等待着風健午後過來,於是,自林曦房裡一出來,她便跟保姆打個招呼,直奔風健的住處。
快到時,忽想到風健和肖笑磊家住‘門’對‘門’。萬一被肖凌看見可是大大不妥,於是她‘摸’出手機電肖笑磊:“你叫風健來找我,我有非常要緊的事找他。”又緊加句:“我不在家。”
肖笑磊做中間人做慣了,什麼都不問,只應一聲。
紹樨染跑到南圖,離開館還早,便坐到外面大廣場的木凳上。
初秋的清晨,空氣清爽舒適,晨練的隊伍十分可觀,她拄着腮幫四下看,心裡的快樂裝不下,漫得紅撲撲的臉上墨黑的眼睛上抖動的雙‘腿’上到處都是。
風健起得很早,但從外面鍛鍊回來就晚了,他一聽肖笑磊說一小時前紹樨染有要緊的事找他,他焦慮的擰起眉,責備:“你應該去找我!
肖笑磊委屈:“我找了,你不在原來的地方。”
“你應該給我煙火。”
肖笑磊聽他居然叫他用緊急示警的方式通知他紹樨染找他,除了啞口以外,再無多話。
風健顧不得再跟他囉嗦,轉身匆匆而去。肖笑磊看着他一下就沒了身影的路口,不自覺的嘆口氣。
風健知道開館時間未到,直接在大廣場上‘摸’索,一眼看見紹樨染抱膝坐着呆看一羣老太太耍木蘭劍。他等不及過去的那幾秒鐘,立時喊:“阿染……”
紹樨染聞聲回頭,眼睛隨即笑得彎得月牙。她一下子從凳子上蹦下來,朝着他飛奔。
風健看她並無異樣,總算放了心,遂立在原處等她。紹樨染一直跑到他面前,然後奮力一跳,居然夠着了他的脖子。風健一則被她掛得脖子發彎,再則也看她吃力,遂伸手托住她的腰,將她提得跟自己平視:“什麼要緊事?”
“等我想告訴你的時候……”紹樨染先抿着嘴笑,下一秒又端起臉一擡下巴:“再告訴你!”
風健好笑,想放她下來。紹樨染就是不肯。他只得抱着她走到凳子上坐下,紹樨染便拿頭倚在他肩上,透過他下巴和喉結連成的邊框再看那些老太太耍劍,此時的配樂正放着“一剪梅”,她從未聽過這個,但覺得真是好聽,遂一聲不出一動不動。
她偶爾也會有此發癡呆的怪樣,風健不以爲意。他生‘性’不多話,也陪她一起看。
一直看到人走樂停,身後的總統府裝滿五湖四海的遊客。
“阿染,你不開心嗎?”
“不!”紹樨染對上他的眼睛,“我開心!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他的眼睛清澈如溪水,她的影子明明白白的倒影在那溪水裡。她突然有種害怕,如果她說出,那道溪水還能如此清澈寧靜嗎?
“開館了!去看書!”她從風健‘腿’上跳下,拉着他向前跑。
外出吃飯時,紹樨染絕對繼承紹韓的潔癖,飯菜可以不好吃,但環境不可以不好,所以,一到吃飯時間,風健直接帶她往茶座去。
這邊算是時尚街區,好茶座裡總是人滿爲患。因風健提前預約,所以他們到時並未等待,直接進了包間。
好的地方,服務生也好。紹樨染着意打量引領的以及遞點餐冊的‘女’生,都‘脣’紅齒白、笑容甜美。那兩個‘女’生並未對等的關注她,她們有意無意的關注着風健。
風健沒來得及換衣,仍是練功時的裝扮,寬鬆的棉布的黑‘褲’白衣,千層底的黑布鞋,因上衣的袖口大,各纏了一道黑護腕。
紹樨染從服務‘女’生的眼中,還有其他的擦肩而過的‘女’客眼中,再一次痛苦的驗證:她的風健是個吸引‘女’人眼球的男人!她盯着那張很俊的辨不出年紀的臉,原來很餓的肚子立時裝滿了懊惱、忌妒、悲哀、着急……,脹得她一口飯也吃不下去。
風健練功前只喝水,趕過來時也不及吃早飯,因而午餐一到,便埋頭吃了好幾口。再擡起頭,見紹樨染一臉不舒服的樣子看着他。
他停了咀嚼:“阿染,你怎麼了?”
他含着一口飯,腮幫子鼓出一個包,可看起來還是那樣英俊。紹樨染幾乎要哭了:“我肚子疼……”
風健忙站起來,繞到她這邊:“哪兒?我帶你去醫院?”
紹樨染不說還好,一說,真覺得疼起來,而且,還有着又溼又熱的液體奔涌而出。“風健……”她哭巴巴的說:“你得幫我買樣東西,我忘了帶了。”
“什麼?”
“衛生巾。”
即使用盡所有詞彙,她也很難形容風健那一刻的表情。但他終究是風健,大概只有三四秒鐘,他就恢復了鎮定:“等我。”
等待的時候時間過得最慢,紹樨染覺得頭髮都要白了,好容易聽見‘門’響。風健拎着一個超市袋子進來。紹樨染看着那透明的袋子裡‘色’彩鮮‘豔’的四小包,倒替他難爲情。招搖過市的,他又這麼引人注目。
“都是超薄的。她們有的說綿柔的好,有的說乾爽的好,我各買了兩種,隨你挑。”
紹樨染看他若無其事了,也放鬆下來,真開了袋子研究包裝說明,對比良久,決定使用綿柔的。
等她從衛生間出來,風健面前的盤子已空了,而她的滿滿的盤子已經撤下,變成了一大杯冒着熱氣的絳紅‘色’的水。
“她們說喝點這個好,我叫做了。”
她端起杯子,小心的喝了一口,很甜,帶着一種溫暖的辛辣。一口下去,渾身舒泰。她慢慢的喝下一半,不知是被甜的還是被辣的,她眼裡竟然漫上了淚。
“風健,我們要是能穿越就好了,回到民國以前的任何一個朝代,那樣,我馬上就能嫁給你!”
風健牽動嘴角,笑着避開視線,望向窗外。
紹樨染只覺心都急碎了,她爬上桌子,跪在他面前的桌沿,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我是說真的,風健,我要嫁給你!風健,我愛你!我從小就愛你!”
風健轉臉過來時仍帶着笑意,但對上她的眼睛,那笑意一寸寸的消失。紹樨染先覺得了他的僵硬,然後一分分的轉變爲詫異、茫然、難解、焦慮、慌‘亂’、忐忑,最後定格爲驚恐。
她的心真的碎了,他臉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恐懼,她無所不能的風健恐懼她對他的愛情。她的手指越抓越緊,幾乎把他的衣服揪下來一塊:“風健,你等等我,我很快就長大了,你等等我!”
“不可能的。”他搖一搖頭,臉上幾乎沒了表情:“我是你叔叔。”
“你不姓紹!”
“不可能的。”他又搖一搖頭,臉上毫無表情:“我31歲了!”
紹樨染心裡一緩:“我出生時,你大我19倍;我10歲時,你大我2..9倍;我20歲時,你只大我1.95倍;等我到80歲時,你就大我1.2倍了。風健,我們年紀上的距離是無限縮短的,這不是問題!”
風健笑了一笑,垂下頭,再沒說話。
紹樨染瞅着他低垂的頸項,忽覺必須把紹韓給她的承諾說出來。“風健,我爸爸答應我了。”
“你跟他說了?”他擡頭的速度那樣快,驚得她愣了好一會兒。
“沒……我猜他明白的。”她咽口唾沫:“我媽媽……她也會答應我的……”
“不……阿染……你不能告訴他們……”他眼中顯出無盡的痛苦和哀傷:“我沒臉再見他們的!”
紹樨染突然意識到,她說錯了話,說錯了致命的話。恐懼令她開始語無倫次:“我不說……我誰也不說……你相信我風健,我誰也不說……你等我好嗎?你別愛上別人……我很快就會長大的……你一定得等等我!”眼淚從她臉上滾下來,她的聲音由焦急變成哽咽,最後演變成低低的哭泣。
風健想也不想的站起身,伸手擁她入懷。他根本不想這代表着什麼,他不需要。他如何能讓她爲他而哭泣?在他面前爲他而哭泣?
“你長大時,我就老了……”
“不,風健永遠不會老……”
風健只送紹樨染到通往她家的那條岔路,然後駐足不前。
紹樨染猜出他有心理負擔,也不強求,甜甜的一笑:“風健,我走了。明天我們還去看書好吧?”
她的笑容完全屬於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他凝視着那張笑臉,不由得也微笑:“好。”
紹樨染一轉身,想蹦蹦跳跳的走,蹦跳了兩步,就意識到這種走姿危險,趕緊改爲規規矩矩。她第一次認識到,這變成‘女’人的象徵真是有很麻煩的地方。
風健一直目送她進了家,這纔回走。他走得緩慢而恍惚,以至出大‘門’後都轉錯了方向,走出百米,他才發現原來走反了,於是又掉頭回走。轉過身的瞬間,他看見了遙遠路口停了一輛車,車旁站着一個人。他立時一滯,擡腳的力氣都彷彿‘抽’離。然而,他還是朝着那方向走去。
他是風健,遇事怎能縮頭?怎能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