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兩天,一切俱備。林曦將自己和紹韓的婚戒取下,也不準紹樨染帶電腦,三人全換了運動裝備,人人背個大包。表面看上去,真是極普通的一家子。
紹鑰看攔不住,根據林曦的路線,提前將沿途的緊急救助人員號碼挨個輸進那三人的手機,臨走了還拉着紹樨染千叮呤萬囑咐。紹樨染的心早已飛到十萬八千里外,只諾諾應聲,眼睛都沒心思看他。倒是林曦不忍,上前又一次保證:“四哥,放心吧,每天早晚都給你報平安。咱這是在中國,丟不了。”
紹鑰硬是灑脫不起來,愁容滿面的送他們上了火車,車子開出老遠還站着看。
林曦還跟紹韓感慨:“四哥真是紹家的中流砥柱,爲咱們‘操’碎了心。”
紹韓沒回話,只輕輕握住她的手。
這一路行來,自蕪湖下宣城上黃山至景德鎮轉南昌過宜‘春’經湘潭,真真是處處有好景、頓頓有美食、天天有好心情。
紹樨染經歷了無數的第一次:睡‘花’格‘牀’,看鐵畫,觀賞造紙、親手做陶瓷、聽當地的各種戲曲,還有沿途的無數的名勝景點、美食小吃。更爲重要的,她發現她的媽媽比她以往眼見的能幹十倍、有趣百倍。她不再是那個端莊賢淑的世家夫人,她成了一個百變‘精’靈:跟小商小販討價還價、向過路司機套‘交’情懇求搭乘、與買藝爲生的唱戲人、雜耍人、手藝人討論技藝淵源、跟農家的大嬸大娘請教廚藝……,她幾乎可以和任何一個陌生人攀談,哪怕語言不通,用手勢,她也能得到她想到的信息,然後,她把這些信息結合她的親身經歷以及書本上得來的鱗‘毛’鳳角,形成最好聽的故事轉述給他們,聽得她如癡如醉、雙眼放光。她從未覺得她的媽媽如此有魅力,輕易的擊敗了她和爸爸的高智商,她突然意識到:世人的生活比那些數字公式要有趣許多許多,生動許多許多,也無奈許多許多,糾結許多許多;但是,它們就有那麼一種吸引,讓你在不自覺中沉淪,自拔無力。
而媽媽與爸爸之間,她也有重大發現。媽媽不總那麼完美的微笑了,她變得有些小‘性’,嚴重時還給爸爸臉‘色’看,但爸爸手慌腳‘亂’的將功補過後,她又有笑容。那種笑她無法形容,用嫵媚有點淺了,用妖嬈有點過了,反正就是她看你一眼,你總得怔一怔,她爸爸一般是怔三怔。她也偷偷的試着那樣笑,但總學不來,眼‘波’的那一挑真的不好挑,輕了沒份量,重了又嚇人。她突然又意識到:爸爸如此喜歡媽媽真是有原因的,她的媽媽獨一無二!穿上牛仔‘褲’套頭‘毛’衣打起麻‘花’辮子的她是如此的靈動美麗,爸爸無比強大的尊貴氣場也壓不住她的風姿;然而他們又是那樣的般配,舉手投足、一言一笑,總有着似曾相識的默契,她往往一擡手,他就會把她需要的遞給她;他尚未說話,她已將他的意思表達。他們還有許多小動作:讓她走在中間他們卻互相勾着小手指、她給他理衣服的手近似撫‘摸’、他會突然湊過來跟她低語嘴‘脣’觸碰她的耳垂……
因而,在進入祖宅的那刻,她迫切的想念起風健,這個古‘色’古香的三進院子,要是他和她一起踏進,那該多好!
紹鑰早已聯絡好本家的遠房親戚,拜祭的東西一應俱全。林曦好幾年沒來了,因而十分鄭重的跪拜。紹樨染開始有些忸怩,後來看大家都莊重得不行,再想着爺爺對她的萬般寵愛,聯想到如今的孤苦伶仃(他們明顯着喜歡對方勝於喜歡她,而她的風健又走了),不由得就嚎啕大哭,任誰都勸不住,引得族人唏噓不已,直言孝順難得。
紹樨染第一次回來,自是頭等貴賓,也不等紹韓林曦夫‘婦’退出墓地,大小孩子們就把她一擁而去。
紹韓等族人散去,牽着林曦的手領她到東北角,指着最邊上的位置:“我死了,就葬我在這裡。”
林曦奇怪,他父母的墓塋皆在西首,爲何他要離他們那麼遠?
“這兒離你最近。”
林曦想一想,明瞭他原來指的是這個位置離南京最近。她立時接:“我是要和你葬在一起的,無所謂遠近。”
紹韓沉默片刻,正想說話,就聽前面的人遙遙喊他們跟上。他遂閉了嘴,緊緊握了她的手一同出來。
夜幕降臨,同遊的夥伴都回了家,紹樨染又跌入孤獨的自艾自怨。林曦看出她的不痛快,遂牽着她手出來:“我帶你看月亮去。”紹韓見狀要跟着,她覺察了,伸手在背後一搖。
母‘女’倆沿着石板小路往村頭去。林曦熟悉道路,特撿了一條最美的走,於是一路皆是飛檐高挑的青磚馬頭牆,時遇小窪的活水,上面有的是小石拱橋,有的是曲折木橋,更兼天上一輪清輝,真似江南水鄉,但四周的羣山和稍寒冽的風聲提醒這是另一處世外桃源。
紹樨染到底是孩子心‘性’,立時丟了不快,四下打量,驚歎不已。“媽媽,好奇怪。這地方這麼美,怎麼爺爺爸爸爹爹棧哥哥柯哥哥他們都長得不好看?幸好我像你,不然,我不得哭死呀?”
林曦再想不到她冒出這樣一句話,繃不住發笑。
“將來我的孩子跟我姓紹,風健那麼好看,我的兒子一定眉清目秀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正好轉轉我們紹家男人的基因。”
林曦原本未笑出聲,這句話一出來,真是笑岔了氣。
紹樨染看她笑得腳步不穩、跌跌歪歪的,也跟着笑。兩人相扶相攜,一直笑到村頭的半月潭。
這潭一面筆直,長度不下百米,另一面彎如半月,彷彿對半劃開的圓。村人洗滌菜蔬衣物都到這裡,大家愛惜,潭周鋪了平整的石板,潭水清碧。
這真是賞月的好地方。
最遠最高的是半圓的山,中間是依次低下來的半圓村落,近處是這半圓的潭,潭心印着半圓的月。
紹樨染凝視良久,先覺心曠神怡,接着感慨萬千,最後又幽然‘欲’泣:“要是風健也在該多好,他最喜歡安靜的地方,他一定特別喜歡這兒。”
林曦沒接話,好一會兒才說:“你知道媽媽第一次怎麼碰到風健的?就在鳳凰,有個小偷偷了你爸爸的戒指,咱們家祖傳的那個金鑲‘玉’,你爹爹也有一對。他給找回來了,要不然,就只剩媽媽的一個,成不了對了。”她頓一下,笑:“我總覺得風健跟咱們有緣分,要是他不搶回來,那他將來也沒的戴!”
紹樨染倒沒聽過這事兒,立時來了興致,非要林曦細細的說當時的情形。
林曦便搜腸刮肚的說,她不依不饒的問,問來問去,竟把當年他們在鳳凰的狀況理了個七七八八。看着小姑娘詭異的笑容,林曦直覺大意了說多了,遂轉話題:“你看,月亮到水心了。”
紹樨染可不理她的茬兒,撅着嘴說:“媽媽,你不夠愛我,爸爸也是,我幼小的心靈飽受摧殘!”
林曦想笑,但沒笑,她撫‘摸’她的面頰:“是呀!媽媽第一愛的爸爸,然後纔是愛你。”
紹樨染聽她還如此明明白白的承認,委屈的想哭。
“你是媽媽的‘女’兒,天生的血脈親情,永遠變不了;可是,媽媽和爸爸不一樣,我們原本都是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就是因爲有愛;因爲沒有先天的愛,如果後天的愛再不多些,那我們就不可能在一起,或者,即使在一起也不開心。所以,如果媽媽最愛的人不是爸爸,爸爸最愛的人也不是媽媽,那你也得不到媽媽和爸爸共同的愛。爸爸媽媽對你的愛一相加,那就大於爸爸媽媽單獨給你的愛了。你算算,合算不合算?”
紹樨染一點就透,心裡感慨,但又說不出來,於是她問:“媽媽,你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那句詩好不好?”
林曦不知她爲何跑題跑到那裡,但必知她有下文,遂點頭稱讚:“好!”
“你說得出來好在哪裡嗎?”
“好詩的好處有時說不出來,一說反而會錯。”
“就是!媽媽,你剛纔的話也是這樣。好!但是我說不出來好在哪裡,不過我記住了,將來我也這樣,最愛風健。”
林曦凝神想想,拉住她的手:“芳芳,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必須得兩個人同時都覺得這份愛美好纔有持續的必要,否則,一個人付出得越多,另一個人會越覺得痛苦。這樣的愛也是錯!世上有太多的人,值得我們相愛的也不是隻有唯一一個,只是有的人來得早,有的人來得晚;世事變化莫測,有時,來得早的那個可能會因爲種種原因離開你,他一旦明確選擇,你就不能再執意下去,否則,你難受,他也難受。所謂‘強極則辱’就是如此。你可以等風健,等到20歲,如果他回來,媽媽就把你嫁給他;如果你20歲了,他還沒有回來,那他一定有了他的選擇,那時,你就不能再等了,你得尋找屬於你的愛人。就像媽媽這樣。爸爸不是媽媽的第一個愛人,媽媽愛過別人,可是媽媽那時太小了,不懂得珍惜,錯過了。媽媽也以爲再不會幸福了,但是爸爸來到媽媽身邊,又有了你。芳芳,你說,媽媽現在幸福嗎?”
那幾日,紹樨染已經纏着秦怡刨了不少根問了不少底。秦怡知道這個天才外孫‘女’不是一般的早熟,又恰逢這般大變故,與其藏着掖着不如明白告訴她,正好促她打開心結,於是將當年林曦的往事能說的都說了。
如今,居然聽到她媽媽主動說了。她望着月光下母親柔和細膩的臉,一疊聲的應承:“幸福幸福!天下還有比你更幸福的的‘女’人嗎?丈夫那麼愛你,‘女’兒那麼愛你,公公婆婆也那麼愛你,就算爺爺‘奶’‘奶’在天堂,他們也愛你。你簡直就是六瓣百合‘花’簇擁的‘花’蕊吔!”
林曦忍俊不禁,伸手去擰她的臉:“你就信嘴跑馬吧!”
紹樨染覺得有必要再給紹韓添把火,遂一本正經的說:“真是呀!你看爸爸多出‘色’,一路看過來,四十多歲的男人,哪有爸爸這身材這氣質這風度的?隨便往哪兒一擺,就是鎮地之寶。還有,爸爸多有本事呀,你看爹爹忙死忙活的,爸爸劃兩筆就搞定。要沒有爸爸,真不知爹爹他們怎麼活下去!”
“咦?奇怪,剛纔好像有人說某某長得不好看來着!”
“哎呀!男人要什麼好看?好看了麻煩!每回我和風健出去,總有些‘女’人盯着他,要不是想到再過三五年我必然貌美如‘花’傾國傾城,要不是想到我比他小19歲他滿臉摺子了我還青‘春’無敵,我鐵定在他臉上戳兩窟窿毀他的容!還是爸爸這樣的好,既帶得出去,又帶得回來!就算媽媽你到80歲,也安全無風險!”
“哎?剛纔不是某某某說要改良紹家男人的基因的?”
“唉,那怎麼一樣呢!媽媽,如果我是兒子,你肯定也希望我‘迷’倒全天下的‘女’人吧,肯定也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來倒追我吧。老公和兒子,角度不一樣,想法怎麼能一樣呢?”
林曦心裡打唉聲,她也算是伶牙俐齒,但在12歲時,可是給她提鞋也不配;看來,除了風健外,世上真是少有男人消受得起她這個‘女’兒。
一番推心置腹的長談,紹樨染心情大好,便又抱住林曦討好:“媽媽,我錯了,今後我再也不做那樣的蠢事了!你看你傷心得都瘦了,我真該死呀!不過這樣你更添風韻了,都不像我媽,變成我姐拉。”
林曦明知她是耍嘴皮,但不由得還是感動,於是攬住她的頭壓在‘胸’前,說不出一句話。
母‘女’倆靜靜依偎半晌,紹樨染忽想起紹韓還獨守空房,遂拉起林曦:“走吧,媽媽,我困了。”
兩人攜手走到村頭,見樹下階上坐着一人,正是紹韓。
紹樨染心念一轉,立時攀着林曦的肩頭竊竊‘私’語:“爸爸有禮物送給你,我扯乎了!”說完鬆手就跑。等過了紹韓十來步,她又停下,回頭笑:“爸爸,媽媽剛纔跟我坦白了,普天之下,她最愛的人是你!”話畢,她復轉身站得筆直,接着嘴裡哎喲哎喲的唱起來,左扭兩下屁股,右扭兩下屁股,然後一溜煙兒跑了。
不說林曦,單是紹韓,看她這出把戲,不覺都笑且‘露’齒。
林曦直起腰,瞅瞅紹韓又恢復肅整的面容,好笑:“你怎麼養出這樣的‘女’兒?”
“有你,什麼都有可能。”說着話,他下了幾步臺階,堪堪就到了她的面前。
因方纔被紹樨染叫了一下,林曦總不大自在,遂往後一讓,好似要回潭邊去。紹韓順勢捉住她的手,兩人徐徐前行。
“林曦,我生病了。有些事我要告訴你。”
林曦擡起頭。他的臉側對着月光,半明半暗,明處的眼睛也在‘陰’影裡,配上他的輪廓,應是‘陰’冷的感覺,但她覺出的卻是溫情。
“我在中行有個保險箱,信物是前年我送你的那個翡翠連環,上面的字就是印章。裡面有一份離婚協議,時間我已經填好了,我的名也簽好了,你只需簽名就能生效。協議上我沒有給你任何財產,但明確手飾全部屬於你,包括我媽媽的;芳芳的撫養權也在我名下,但你擁有無限探視權。另有四份房屋產權書。你記得鳳凰的那個客棧嗎?包括它旁邊的三個,那年一回來我都買下了,以你的名字。它們的歷年收入我給你存了一個戶頭,也在保險箱裡。前年我以爸爸媽媽的名字買了兩層樓,你會喜歡的,離開紹家你就住過去,或者,你住來鳳凰。芳芳十八歲後,可以自由選擇,她一定會和你住在一起。現在,她只能在紹家,紹鑰不可能放她跟你在一起。”他從未一氣不停的說過這麼長的話,於是,他歇了一歇。
她的臉沒啥表情,有點木然。
“林曦,我愛你,可任何明面的東西我都不能給你,那樣,你就走不出紹家了。一旦涉及家族利益,紹鑰就非常的不可信。我給你的這些,都不是明帳出的,是我自己單做的,沒人知道。”
“我爲什麼要離開紹家?”林曦靜靜的發問。
“你可以再嫁一個你喜歡的人。”
“紹韓,我紅杏出牆了是嗎?”
“不……不是……”
“這就是了。”林曦微微一擡下巴:“是你紅杏出牆了?”
紹韓驚愕的睜大眼睛,一時竟回不出話。
“你病了?什麼病?把診斷證明給我!”林曦咄咄‘逼’人。
“我沒有……我猜的……”
林曦“嗤”的一笑:“我只要在離婚協議上一簽字,你立馬就讓新人進‘門’是吧?”
所有的情節發展都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只呆呆的看着她,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知道的……我不會的。”。
林曦不忍再看他的臉,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好對付,令她一點成就感也沒有,但想着他的心硬如鐵,又氣不過,遂望着潭水繼續發難:“你不會?那爲什麼我就會?你是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呢?還是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紹韓怎麼也回不出話。良久,他終於鼓足了勇氣,有點磕絆但完整的說出話來:“林曦,我是生病了,跟我媽媽一樣的病……我會死的。我想你早點離開,我不想讓你看見我最後的樣子……我不好看,將來我更醜……。我高興你不愛我……你走吧……。你這麼好,我知道好些人都喜歡你……”
“好些人都是誰?”
紹韓很奇怪,但他顧不得多想,一五一十的說:“你們周總,還有那個高總監,扎辮子的,還有姓鄭的那個廣告商,請你參加過酒會的,還有……,他們要麼離婚了,要麼死了太太,要麼還沒結婚,你喜歡誰都行。”
林曦邊聽邊琢磨,還真是有點道理,平時她怎麼沒在意,他一提,她順着想想,這些男人對她是不錯。“那你覺得誰最好?”
紹韓真是覺得不對勁了,他移了一下位置,認真的對上她的眼睛,想從她的眼睛裡找出答案。
林曦隨着他也變換坐姿,就是不讓讓他看見自己的臉。紹韓急了,一把抱住她,左手固定她的下巴:“林曦……”
這個信息太難確定了!他一直以爲,這許時日,她對他好的基礎建立在他將不久於人世上,所以她如此溫柔那樣眷顧,儘管她的小脾氣常讓他暈頭轉向,但過後的甜蜜補償又讓他癡醉得發狂。他無比愛戀這樣的她,變幻莫測,又風情萬種。每每午夜夢迴,他總是痛苦的留戀,希望他的生命能夠再延續下去,哪怕多一天都好,讓他再多沉溺一天這樣的幸福。而從另一方面,他又感‘激’死亡,如果沒有這一場終結,他又如何能得到這樣的美好日子?這樣的最後的刻骨纏綿?於是,每時每刻,他都在冰與火的夾縫中煎熬着沉醉,如同將上刑場的一輩子窮困潦倒的囚犯,拼命的享受最後的豐盛大餐。
可是!可是!臨到前一秒,突然被告之:你不用死了,而這樣的大餐你每天都可以吃到!
會有這樣的事?
她的臉再怎樣的緊繃再怎樣的臭擺,她傳遞出來的信息就是那個意思!
是的,那天,在醫院,她一定給他做了檢查。他沒事,那是一個誤會!他不會死!她是真的愛上了他!就像芳芳所說的那樣:普天之下,她最愛你!
他臉上的表情變幻足可以用旋轉的霓虹球來比擬,她根本分不清有多少種表情飛樣逝去又飛樣回來。她想跟隨他一起歡呼一起雀躍一起擁抱一起傾訴,可是,她覺得不能如此便宜這個敢替她做主幫她找下一任丈夫的男人,於是,她潸然淚下:“這十五年,我照顧你,照顧芳芳,照顧你們一大家子,從早忙到晚,每天只睡十個小時;從來捨不得‘花’錢,你的內衣你的襯衫都是我給你手洗;好東西都留給你和芳芳吃,你們啃骨頭我喝湯;從不讓你多做事,芳芳那個書櫃還是我和她一起組裝的,你抱着手在一邊看;我對你不好嗎?我就不說出來而已!可你一點良心也沒有!居然想把我趕出家‘門’!哼!離婚就離婚!誰稀罕你!芳芳都覺得你醜得要命!”
紹韓聽着這通哭訴,真覺如果有上帝存在的話,立馬便會六月飛雪、天崩地裂,否則冤死他十次都不夠;可看她哭成那樣,只得賠罪:“是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
他如此迅速的檄械投降,她甚是無趣,但看着他的臉他的眼睛,她那點憾意又消散得無影無蹤,而等待報告時的那種錐心泣血又憶迴心頭,於是剛收住的眼淚又嘩嘩的直淌下來。這次她不想給他看見,遂把臉埋進他懷裡,嗚咽‘抽’泣,那一種低徘婉轉,真真叫人肝腸寸斷。
紹韓只覺衣服都給她的眼淚浸透了,他不知該怎麼勸,又不知該怎麼辦,只得陪着她一起哭。兩人也不知哭了多久,紹韓忽想起一事,趕緊從口袋裡取出一樣東西:“給你,林曦。”
林曦接過,呆呆怔住。
“芳芳在媽媽那裡看見你買給方毅的東西了……我把房子又買回來了……沒有人能取代他們……”
他本意是想她高興,不想她又哭了,還哭得更傷心。
他可不想再哭了,重生的狂喜——愛情和生命,人生中最珍貴的兩樣東西,他同時得到,他怎麼還哭得出來?
他也不想讓她再哭了,他的心都要給她哭碎了。
“林曦,你確定嗎?我真的沒事?”
“沒有……是增生‘性’息‘肉’,不要緊,三家醫院的報告都一樣……不過,今後你得聽我的,叫你不吃的東西不準吃。”
“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她不知怎樣開口!在那生離死別的關口,他變得那般重要,那般的與她血脈相連,她簡直不能想像,失去了他,她將如何過活、如何持續!她不知該以怎樣的方式怎樣的語言,解開他們之間那似有似無的心結,所以,纔有了這場故地重遊。再回到他們萌發情思的地方,或許,她能有勇氣敞開心扉。
“我不知怎麼說。好像,這個你是新的,所以,我想再回來。在這裡,好像我也是新的。”
他抱得那樣緊,她卻一點兒不覺緊迫,就像他的愛情,博大深邃、源遠流長。她從未想到,他會在背後爲她做好如此的退路。他生,他死,他的愛都永恆在那裡。
“紹韓,我愛你……”
“還有35年,我們一起走下去……”
“最後,塵歸塵土歸土,我們一起埋在這裡。”
他沒回話,低下頭,觸碰她的嘴‘脣’,等待她的親‘吻’。
半月滑向潭邊,他的眼睛看向天際:“如果有來生,我不想爲人;我願意做一塊石頭,築成橋,讓你和你愛的人踩在上面,看月升月落……看雲捲雲舒……”
他的臉整個罩在月光下,平靜祥和。
她心‘潮’起伏,不能自已,說不出一句話,也嘆不出一口氣。所以,她也擡頭望月,這是往圓月轉的半月,素暉千里。
“我很幸福……你……也要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看xiao的留言時,原諒我,我不厚道的笑了,因爲,韓是不會死的呀,他還得陪伴曦子呢。怎麼能在15年後,再給我的‘女’主角那樣的傷痛?我再後媽也做不出來呀!原來還有程序員看這文,我的印象中,你們是隻與數據符號打‘交’道的人呀!我汗……
只剩下最後一章了,我想弱弱的憤怒的吼一聲:你們還霸王呀!七天大假,我不看電影不逛街不看小說不買衣服,我容易嗎我,你們再不吱聲,我棄坑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