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飲”被九娘緊緊的抓在手上,刀身染滿了鮮血,在火光的照耀下,那血紅得有些刺目。
有兩滴血滴落下來,正好落在九娘鞋面兒上,暈開了兩朵深色的花兒,看起來十分妖冶。
九娘腳下穿着一雙藍棉鞋,柔軟暖和,冬日穿着最舒服。可爲了保暖,九娘在這棉鞋裡面壓了幾層棉花,表面的材質又只是一層普通的棉質布料,不但不防水,吸水性還很強,隨便沾了些雪水,鞋子就溼了。
而且這鞋子用的是藍湖色布料,顏色較淺,好看卻不耐髒,稍染了些污穢便十分醒目。
不過九娘做這雙棉鞋時並沒考慮太多,她本就打算只在屋裡穿穿,柔軟暖和十分舒服的。且現在她還在月子裡,不需要出門,所以今日便一直穿着。
她怎麼也料想不到會有人突襲,甚至還要將她擄走!
當時,事情發生得那麼突然,場面又緊張又危險,九娘哪裡還有心思去想着要換鞋?
方纔被這黑衣人扛回來之時,一路穿山越嶺,樹葉的積雪唰在身上,將身上都打溼了,腳下的棉鞋自然也不能避免。
九娘怕冷,衣裳穿得厚,身上便沒覺得冷,可棉鞋溼了之後,便十分冰涼,穿着便連腳心都覺得凍得發疼。
九娘自懷了孩子,身體就一直不太好,生產時又經歷了那麼大的兇險,身體更是虛弱,即便是有殷漓全力醫治,也不可能那麼快恢復,且她現在還在月子裡,身體抵抗能力差,本就不能受冷。
此時感受着腳底傳來的鑽心寒意,九娘只能在心裡暗暗哀嘆,怕是要落下病根了。可轉而又想,眼前這危險狀況,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哪裡還有心思顧得上以後會不會落下病根?
“怎麼還不動?”黑衣人一手捂着傷口,他坐在桌邊看着九娘,眉峰透着一股凌厲,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迫人氣勢,不過他嘴脣有些發白,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似是在隱忍着痛苦,那氣勢便也減弱了幾分。
九娘盯着眼前長相英俊不凡的男人打量,在心裡猜測着他的身份,以及此番擄人之舉的目的,沒有要上去幫黑衣人包紮的意思。
見九娘沒有動作,那黑衣人驀然輕笑了一下,擡手敲了敲桌面,眉峰輕挑了一下,眼眸中流轉着一絲光亮,對九娘道:“你放心,我暫且還不會要了你的性命。”
若是現在殺了她,那這一次冒險來景龍國豈不是白來了?
九娘在黑衣人的注視下,緊抿着脣,眉心緊緊皺起,兩道清秀好看的眉此時恨不得打成一個結來。
九娘靜默了好一會兒,便收了胡亂猜測的心思,她穿越過來這邊不過一年時間,而這一年時間幾乎都是在杏花村裡度過,實打實就是個鄉野村婦,這個朝代的背景以及景龍國周邊的國家,對九娘來說都是陌生的,她即便能猜到他是鄰國來的人,也並沒有什麼用。
於是九娘揉了揉眉心,試圖讓自己平靜放鬆下來,她頓了頓,然後啞聲問:“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抓了我?”
起初,她以爲這些人是衝着楚東陽去的,或者是想要抓她和孩子來威脅楚東陽,她便拜託殷漓無論如何也要將孩子送出去。現在看來,事情似乎並非像她猜想的那樣。
這人,或許一開始就是衝着她來的。
不過,將孩子送走也是好的,只要孩子安全就行。
那黑衣人愣了一下,又淡淡的笑了笑,略顯蒼白的臉帶着這樣清淺笑,在跳躍的燈光中透着一股神秘莫測。
“你這婦人,真是執着。”黑衣人一隻手依然捂在傷口上,另一隻手則在已冷的茶水中蘸了蘸,然後在桌上寫了兩個字,便挑着眉看向九娘:“可識得這兩個字?”
他自幼就喜歡騎馬射箭習武,想着讀書習字就頭疼,若不是母妃求着他學,他定然不會學的,現下只怕他連自己的名字都還不會寫。唔,不過學了也沒多認真,他現在寫得最順暢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九娘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伸了脖子湊近了些去看。只見桌上用歪歪扭扭的寫着“熾烈”二字。
熾烈?
這是指他的國家,還是他自己的名字?
九娘此前沒有讀過記載有關周邊國家的書籍,這會兒完全是懵的,她張了張脣想問他,又覺得不該問,所謂多說多錯,問了他便知道她的無知……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對他及他的國家一無所知。
“現在知道我的名字,可以過來幫我包紮了嗎?再磨蹭一會兒,清潭回來了,我可不敢保證你還能平安無事。”那黑衣人擡眼透過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然後看向九娘,目光在她手上緊握的匕首上掃了一下,淡淡的道:“這裡有藥,若是想保命,便趕緊幫我上藥,包紮傷口,順便把你手上的匕首擦乾淨收好,清潭聞不得我的血腥味兒……”
熾烈,是烏蒙國的王子。而清潭,便是熾烈最忠的護衛。若是等他回來,看到自家主子身上受了傷,且行兇之人就是九娘,那他肯定毫不遲疑就將九娘掐死。
九娘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狠色,原來熾烈是他的名字,那個個子較矮的黑衣人叫清潭,是他的手下。
她垂了垂眼眸,很快將眼中的情緒收斂,遲疑了一瞬,便朝熾烈走去。
九娘走進了纔看到長凳長放着一個木箱子,裡面裝了十幾個白色的瓷瓶子,大概裝的都是藥。
“我不懂醫……”九娘吸了一口氣,淡淡的道。
熾烈擡手隨意在身邊的木箱子裡點了點,道:“用這瓶藥。”
說着,擡眼又看了九娘一眼,嘴角輕輕上揚,露出幾分冷傲又像是輕蔑的表情,對九娘道:“這些都是對外傷有上好療效的藥,找遍你們景龍國也找不出一個大夫能配製出這樣的神奇的藥來。所以,你懂不懂醫都不重要,只需幫我上藥包紮就行。”
烏蒙國地廣人稀,按理不至於這麼貧窮,可農作物產量低,不管種什麼,收成都上不去,百姓交不上賦稅又填不飽肚子,國窮家窮。
幾個月前,熾烈跟清潭便已經化裝成景龍國的百姓,來到了桃源鎮,無意中聽一位村民說起了杏花村造了水車引水灌溉農田之事,便上了心,暗中調查了一番,知道那引水灌溉的水車出自九娘之手,甚至還知道她不止會造水車,還會造樓房、馬車、弓弩等,熾烈心裡便生出了一個想法,若是將九娘帶去烏蒙國,會不會改變烏蒙國貧困的狀況?
九娘小心謹慎的幫熾烈上藥、包紮,時刻注意着他臉上的神色,他一個皺眉或抿嘴,都讓九娘神經繃緊。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認真的幫熾烈包紮着傷口,在注意到熾烈正擡眼仔細打量着自己時,九孃的神經繃得更緊了,彷彿隨時都要繃斷。
熾烈原本只是好奇,一個看似柔弱的婦人,怎麼就懂得那麼多,會造那麼多東西,且還造得那麼好……現在再仔細看看,她包紮傷口的手法也很特別,她樣貌也挺好看,她身上的味道,唔,也很好聞……
越是這麼想着,便越想要湊得更近些,看清她,瞭解她更多,想知道她究竟還有什麼吸引他的地方。
可他越是挨近,她便越是閃躲後退。
在九娘踉蹌了一下,差點一屁股栽到地上去時,熾烈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妥。
幸好此時九娘已經包紮好了,他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對九娘道:“那邊水缸裡有水,快去洗一洗,我也聞不得這血腥味兒。”
她若是再不離他遠一點,讓他再聞到她身上好聞的幽香,他真怕自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九娘愣了一下,看到熾烈眼眸深沉了下來,暗暗透着一股危險殺氣,心裡忍不住冷哼,聞不得不是也聞了那麼久了?
可現在她不想跟他多說其他,便只是默默的走去水缸邊打水洗手。
水缸放在屋檐下,天氣太冷,木蓋子上結了一層冰,九娘舀了兩勺水到木盆裡,手剛伸進水中,便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冷從指尖鑽到心頭。
她吸了一口冷氣,繼續清洗手上的血漬。
洗乾淨手,便又開始洗匕首。
這把血飲匕首是楚東陽留給她防身的,現在她用匕首刺傷了壞人,算是派上用場了吧?可她現在被壞人擄走了,還得幫這壞人包紮傷口……
九娘想想便覺得心裡堵得很。
楚東陽,你現在在哪裡?你會不會也遇到了同樣的危險?你可還好……
想到楚東陽,九娘心裡便更難受了,鼻子一酸,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了下來,砸在木盆裡的冰水中,濺起一朵朵小花兒。
“你做什麼哭?”熾烈聽到九娘壓抑的抽泣聲,便起身走了過來,冷聲問道。
九娘心中一凜,然後吸了吸鼻子,邊將匕首藏進衣袖中,邊勾着脣角嘲諷的道:“你未免也管得太寬。要殺便殺,還管我是哭是笑!”
熾烈愣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的道:“我只是見不得女人在我面前哭。趕緊收起你的眼淚,否則,我便將你眼睛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