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好人。
聽走過來的漠北北,張嘴就說出這句話後,陸寧就想笑。
在家時,陳婉約也曾經對他說過這句話。
我纔不願意當好人,更喜歡當壞人,因爲壞人無論做啥,都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陸寧這樣回答漠北北,也是他的真心話。
“那你爲什麼不當壞人呢?”
漠北北走到陸寧身邊的花樹下,伸手摘下了一片樹葉,放在小鼻子下輕嗅一下的樣子,無比可愛。
“我不用當啊,因爲我現在本來就是個壞人。”
陸寧笑了下,也摘下了一片樹葉,學着人家漠北北的樣子,正要微閉着眼做出輕嗅春天樣的嘴臉時,卻聽一個大媽的聲音問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呢,花樹好端端的招你,還是惹你了,你就摘它的葉子?真沒公德心!”
陸寧愕然,望着戴着紅袖章的保潔大媽,又看了看旁邊的漠北北,意思是不言而喻:我是跟她學好吧?你咋不說她,只說我呢?
“看什麼呀看,說你還不服氣?”
大媽一瞪眼,大有陸寧再敢還嘴,她馬上就會喊保安來,把這傢伙給拎到保安處進行再教育的趨勢。
陸寧張嘴,正要說啥,漠北北卻牽起他的手,快步走向了遠處。
只轉過住院部的大樓後,女孩兒才咯咯的嬌笑起來:“看,說你是好人吧,你還不樂意,人家壞人要是被大媽說這麼一通啊,早就瞪眼一個耳光抽過去了。”
陸寧馬上挽起襯衣袖子,瞪眼。
漠北北纔不會阻攔他,只是看着他笑。
“好吧,我就暫時裝一次好人吧。”
陸寧擡手摸了摸鼻子,問道:“你總笑啥呢,笑得我心裡發毛。”
“不喜歡看我笑呀?”
女孩兒嗔怪道:“那好呀,我以後再也不會對你笑了。”
“不會真哭喪着個臉吧?”
陸寧拿出一根香菸,倚在樹上點燃。
漠北北卻是答非所問:“其實,那個大嫂誤會你,是有原因的。”
接下來,她就把張素芹告訴她的那些,簡單敘說了一遍。
陸寧聽完後,只是無聲的笑了下,卻沒說什麼。
“什麼感想呢,說說。”
漠北北好奇的追問。
“這能有啥感想?只能說她沒有錯,我沒有錯,甚至那個張院長也沒有錯,錯的只是她爲啥要有個漂亮的女兒。”
陸寧淡淡的說了句,正要把菸頭隨手彈出去時,卻發現保潔大媽正在遠處盯着他--爲了不被再教育,趕緊掐滅菸頭,裝進了自己口袋中,才衝那邊攤了下雙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陸寧並沒有發現,在他做出這副無賴嘴臉時,漠北北雙眸中曾經飛快的閃過羨慕的神色,就像老光棍羨慕摟着小蜜的大老闆那樣。
“你昨晚沒回家,跟家裡說過了吧?”
看着保潔大媽走遠後,陸寧問漠北北。
“嗯,他們很支持我幫助別人。”
漠北北點了點頭,又說:“不過我也不能總呆在醫院內,幸好盼盼是個懂事的孩子,能照顧得了大嫂。”
“是,那你就回家休息去吧,以後有空的話,就來看看,看病的錢要是不夠了,先墊付上,再跟我說,我還你。”
陸寧說着,走向了醫院門口。
“週末,你要去哪兒放鬆?”
出了醫院後,漠北北問道。
“嗨,我平常就很放鬆的,也不用非得去哪兒。”
陸寧吸了下鼻子,正要再說啥時,卻想到了一個人。
當初他在京華時,曾經碰到個姓劉的大師,給他算了一卦,說他沾染了邪物(所謂的邪物,其實就是心神被不健康的思想所左右),勸他找個命中、或者名字中帶水的女人,來驅趕邪物。
在跟劉大師分別時,陸寧才知道他也是唐王人,還給留了張名片。
陸寧當然沒把劉大師放在心上,事後不久就忘了。
但現在他卻忽然想到了那個劉大師:既然左右無事,倒不如去找劉大師扯淡玩兒,或許他真能看出點啥來呢,反正是休假,沒事幹。
想到劉大師後,陸寧笑了,隨口說:“有空的話,帶你去找個裝神弄鬼的高人,去算命呀?”
“高人?”
漠北北雙眸微微一眯,接着說:“好呀,去哪兒,這就去嗎?”
陸先生隨口說出那句話後,就有些後悔了:我明明知道這孩子對我不死心,該遠離她纔對,咋就又帶她去玩了呢?
很多男女青年,不都是在玩兒時才相愛的嗎?
心中反悔的陸寧,擡頭看了眼太陽,說:“今天呀?今天不行了。”
“怎麼就不行呢?”
“我還沒吃飯,你也一個晚上沒睡好了不是?”
“那,什麼時候去?”
“明天吧,明天一早。”
見漠北北這麼心盛,陸寧也不好再推辭了。
“明天早上幾點呢?”
“這可不一定,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起來多早。”
“好,那我明天早上,在小橋那邊等你。”
漠北北點了點頭,走向了不遠處的公交車:“走了,明早不見不散。”
“我要是不起來,你還能在那邊傻等一上午?”
目送漠北北上了公交車後,陸寧才攸然的笑着擡手,叫住了一輛出租車。
他沒回家,而是去了南山區那邊。
隨便找了座小山,躺在衝陽的山坡青草上,擡手矇住臉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陸寧或許不信鬼神,可他是真相信中醫的。
中醫認爲,大地是世間萬物之母,人類自然也是,要想身體健康,那麼就不能不接地氣。
當前的現代都市中,高樓大廈林立,到處都是公路,要想接地氣很難的,這就像魚兒離開了水,還想身體健康?
喝喝,等着吧。
所以陸寧特別喜歡躺在草叢上睡覺,耳聽着蟲、鳥兒的叫聲,嗅着青草、泥土特有的氣息,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想不睡的舒服都很難(確實有這樣的功效,兄弟以往就這樣做過多次,感興趣的哥們有空可以嘗試一下,保證你會受益匪淺的)。
老人有一覺到天亮的說法,陸寧卻是一覺睡到夕陽西下,只感覺飢腸轆轆,這纔打着哈欠的坐起來,隨意看向遠處。
南山區的山巒,談不上啥崇山峻嶺,相比起那些有名的山脈,這些連綿起伏的小山,更像一個婉約如水的小婦人,低垂着眼眉,羞怯怯不敢看人的樣子。
嗯,確切的來說呢,就像陳婉約。
“你總是盯着人家看什麼呀,都看一上午了,還沒看夠?”
陳婉約看來已經習慣穿陸寧的衣服了,大大的白襯衣,寬鬆的褲子,秀足上套着黑襪子,趿拉着他的藍色拖鞋,用一塊絲巾束起秀髮、挽着袖口露出白白的藕臂擦拭桌椅的樣子,確是
標準賢妻良母的樣子。
真搞不懂,這麼賢惠的女人,咋就這樣命不好。
陸寧從被單下往上躥了下,點上一顆煙問道:“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去年時還差兩歲,就四十了。”
陳婉約拿着抹布,彎腰繼續擦拭桌椅:“我可是十六歲,就有了楚詞的。”
“哦,在我印象中,總覺得你今年四十多歲了,第一次見你時,還是在唐王大酒店停車場內,你跟宋天問一起,那時候,你的樣子可比現在端莊,老氣多了。”
陸寧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現在你纔不像三十九的,倒是比二十九的女人還要年輕些,要是再穿着時尚一些,跟宋楚詞站在一起,肯定會被人誤以爲是姐妹倆。不過說實話啊,宋楚詞長的還是像老宋多一些。”
他知道陳婉約現在纔不會介意:一個徹底墮落,更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的女人,還能在意什麼?
果然,陸寧的這番話,並沒有給陳婉約帶去任何感觸,只是說:“那時候啊,我得時刻在收斂着,小心翼翼的。現在不用了,盡情的享受生活就是了。她要是像我了,纔不會像現在這樣堅強。”
“你已經很堅強了。”
陸寧頓了頓,才說:“真心話。”
“只能說沒皮沒臉,要不然怎麼會搶女兒的男人?”
陳婉約淡淡的說:“這也是真心話。”
“你就不能不說這種沒骨氣的話?”
陸寧有些不滿:“還有啊,每次你這樣說時,老子總會以爲自己是個讓人隨便爭搶的貨物,很沒自尊的。”
“自尊是什麼玩意?”
頓在地上的陳婉約,回頭看了過來,眼眸中帶着明顯的譏誚之色。
“自尊就是你還懂得流淚。”
陸寧也淡淡的回答。
“那我以後都不會哭了,我發誓。”
陳婉約又低下頭,開始幹活。
看着這個女人,陸寧吸了口煙忽然說道:“如果有一天,我帶着你,就我們兩個,找個人跡罕至的荒島過日子,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陳婉約擦拭桌椅的動作,凝固:“要等到我快死的時候吧?”
“別管這個,你就說,原意不願意吧。”
“原意。”
沉默很久後,陳婉約才輕聲回答。
“那你就等着吧。”
陸寧掀起毛毯,下地問道:“午飯呢,還有沒有?”
“我要是不給你留午飯,你不得罵死我?”
“老子會是那種不講理的人?”
“老子好像從來都不講理的。”
陳婉約左手扶着腰,嬌怯無力的站了起來,回眸一笑,風情無限。
成熟且又自甘墮落的女人,舉手投足間,總能帶着讓男人無法抗拒的風情。
這讓陸先生食指大動--陳婉約連忙後退:“你昨晚回來後,不是還說今早要去那梨花山找高人算命的嗎?這都午後兩點了呢。”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在陳婉約身上掐了一把後,陸先生才心滿意足的走出了屋子。
洗漱吃飯,又用了足足一個小時,下午三點多時,陸寧才雙手抄着口袋,吹着口哨走出了衚衕口。
來到小石橋上後,陸寧正四處找出租車時,一個俏生生的身影,從橋翅旁邊走了出來,臉上帶着陽光都化不開的濃濃幽怨。
是漠北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