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田秀敏所在的流派,在東洋大大小小數十個流派中,相比起伊賀等大流派來說,就是個毫不起眼的。
不過它卻是王室御用流派,更因出了個東洋第一高手豐田秀敏,在當代力壓伊賀等流派,讓本流派的江湖地位,有了顯著提高。
既然是王室的御用流派,豐田與王室的關係當然很親近,替對山原百代有愧疚之意的當今王上照顧她,也就成了豐田秀敏的政治任務之一。
“她比我的九歲吧。”
山原百代說:“從我十二歲那年就認識了她,到現在已經相交十二年了。這些年來,都是她陪我說話,遊玩,像個大姐姐那樣的照顧我。”
山原百代在提起豐田秀敏時,低沉的語氣中,明顯增加了很多親近的溫柔,看來確實把她當大姐姐、唯一的好朋友了。
陸寧從後面拿過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幾口後,遞給了她:“你剛纔說,我們終有一天會找到你的,是啥意思?”
“我們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山原百代接過礦泉水,卻沒有喝:“就像我把她視爲唯一的朋友那樣,除了我之外,秀敏也沒有第二個可以傾訴心事的人。而她身居很重要的位子,經歷那麼多事,當然會有很多秘密。如果,她不把這些秘密說出來,那麼總有一天,她會被這些秘密給壓瘋。”
心裡積攢的秘密過多了,就會變成一座大山,時刻牢牢壓在心裡,必須得找個適當的人,把這些秘密傾訴出去,那樣才能始終保持心情輕鬆。
山原百代就是豐田秀敏的最好傾訴者,解壓人。
因爲她特殊的身份,註定她不會像常人那樣,有着相當複雜的社交關係,本身更對這個世界時刻保持着警惕,所以豐田秀敏把那些秘密告訴她後,纔不擔心她會告訴哪個人。
就像山原百代,也把自己那些秘密,都毫不保留的告訴她一個樣。
“兩年多之前的那個深秋的夜晚,秀敏去了我那兒。”
山原百代眼瞳微微往左上方翻去,這是在回憶時纔會有的本年動作:“她告訴我說,她剛從北朝回來,幫着北朝人消滅--”
陸寧打斷了她的話,淡淡的說:“是暗算,不是消滅。”
消滅敵人,與暗算敵人的意義,是兩個意思。
消滅,代表着正大光明的出擊,以無法阻擋的雷霆萬鈞之勢,沸湯澆雪那樣,把敵人徹底趟倒,斬殺殆盡,隨後盡情歡呼雀躍,慶祝偉大的勝利。
暗算,卻是像毒蛇那樣躲在暗中,以卑鄙的手段,來給敵人造成致命一擊,從公平決鬥的角度來看,是完全見不得人的。
陸寧一點也不爽山原百代,用‘消滅’這個詞來說他那些英魂還在北朝地下古城內遊蕩的同胞,他認爲這是對熱血男兒的褻瀆,纔打斷她的話更正。
山原百代也是個高智商的,稍楞片刻後,就領悟了陸寧這樣說的意思,低頭垂下眼簾,輕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當初是秀敏這樣告訴我的。”
陸寧擺了擺手,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豐田秀敏告訴山原百代,說她那次去了北朝,幫着北朝人暗算了很多華夏軍方精銳,但很可惜的是行蹤敗露,自身也遭受了重大損失,唯有她自己隻身逃了回來。
“她說,依着你們華夏人特別信奉的‘犯我華夏者,雖遠必誅’精神,你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只要她
不死,你們就永遠不會停止對她的追殺。”
山原百代擡起頭,臉上已經浮上了擔憂的神色。
陸寧嘴角抽了下,輕聲說:“不是我們,是他們--他們始終都沒放棄過,對豐田秀敏的追殺。”
“我知道,要不然我今天也不會在這兒了。”
山原百代舉起礦泉水瓶子,淺淺的抿了一口,才繼續說:“當時我聽她說完後,很是擔心,就問她該怎麼辦。她說,事已至此,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只能加倍小心,保護自己的行蹤不泄露,不過這終究不是最終解決辦法,因爲你、他們是永遠不會放棄尋找、刺殺她的。”
豐田秀敏預感到,無論她隱藏的有多麼好,但只要她活着,她無法放棄她的工作,那麼終有一天就會被找到。
華夏特工,向來就是地球上最具備堅毅力、也是最可怕的一羣人,只要他們決定要做某一件事,不管耗時多少年,付出多大的犧牲,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豐田秀敏對山原百代說這些,就是要告訴她,以後要減少來看她的次數了。
還安慰女孩子,說她一旦遭遇不幸後,請她不要爲她傷心,一定要快樂的活下去,因爲她不但把山原百代看做是唯一的朋友,更視爲了親人。
“我答應了她。”
山原百代抿了抿嘴角,聲音開始有些輕微的沙啞:“我也只能答應她,讓她不要爲我擔心,纔不用浪費精力,能全力以赴的對付你、他們的追殺--只是,我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把我列爲了懷疑對象,並採取了行動。”
陸寧看了眼後視鏡,擡手做了個很隨意的動作,說道:“有人告訴我說,豐田秀敏每次去了你的住處後,就忽然消失不見了。”
“那是因爲在我所居住的別墅中,有一條通往一公里之外地鐵的暗道。”
山原百代猶豫了下,才說:“他們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會想到秀敏每次從我家離開時,會從暗道中直接抵達地鐵。”
“是,你不說,我也想不到。”
陸寧沉默了片刻,又問:“他們還說,豐田秀敏去找你後,不久你就會一個人出現在他們視線中。你是故意這樣做的,企圖把他們對豐田秀敏的疑點,都集中在你身上,誤以爲你就是她。”
“到目前爲止,這個辦法很成功,不是嗎?”
山原百代反問道。
“呵呵,是很成功,要不然你也不會呆在這裡。”
陸寧冷笑一聲:“看來,你們的感情還真深厚,你寧願爲她而不顧自己的兇險。”
“從我母親八年前憂鬱去世後,我對這個世界就沒太多的留戀了。”
山原百代語氣平靜的說:“能夠爲陪伴我長大的秀敏而死,也算證明我沒有白白從世間走一遭吧。”
陸寧雙眼一翻,森然道:“那又怎麼樣?除了賠上你之外,任何結果都無法改變。豐田秀敏,早晚還是得死!”
“人活着,就會死。”
山原百代這句話,倒是很具備一定哲理性。
“可沒有誰願意在活的好好時,就去死。尤其是豐田秀敏這種極度戀權的女人。”
陸寧毫不客氣的說:“你這次出事,只能算是給她示警,讓她變的更加小心。無論你遭遇何種結果,她最多隻會躲在暗中爲你祈禱,卻不會爲救你--”
“你錯了。”
山原百代打斷了陸寧的話:“她如果知道我落在你們手中,就會來救我的。”
“她曾經這樣跟你說過?”
陸寧嘴角浮上了譏諷之色。
山原百代卻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是。”
“你相信?”
“我相信。”
“她有這麼偉大?”
“她從來都是個偉大的女性。絕不會因爲我落在你們手中,就會躲起來,置之不理。”
“可她如果來救你,她只能是個死。”
陸寧緩緩的說。
“她寧死,也會來找我的。”
山原百代也用同樣的語氣,緩緩說道:“這是她對我的承諾。她是王室流派的掌門人,一旦做出某種承諾,寧死也會實現的,這是她當着我、我父親的面說過的。如果她不兌現諾言,那麼她以後在東洋將無立錐之地。”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陸寧眯起了眼,也開始用‘爲什麼’這個相當鄭重的詞彙:“難道說,你是盼着她去死?”
如果山原百代不說這些,那麼張翼等人確定她不是豐田秀敏後,也只能把她給放掉。
她卻這樣說了--張翼如果不把她當做誘餌,來引豐田秀敏來拯救她之前,佈下插翅難逃的天羅地網,才奇怪。
陸寧覺得,依着山原百代的智商,應該很清楚這點。
既然她都甘心以自身來當幌子迷惑張翼他們了,又怎麼可能願意豐田秀敏去死?
山原百代的臉,攸地蒼白了下,緊緊閉上了嘴巴。
陸寧沒有着急追問,隻身耐心的等待。
他知道,事到如今,山原百代肯定會說出她爲什麼這樣做的理由。
果不其然,幾分鐘後她聲音乾澀的說:“我在二十歲、二十二歲那兩年,分別愛上了兩個特別優秀的男孩子,並把這兩件事都告訴了秀敏--但那兩個男孩子,卻都先後出意外死亡了。”
陸寧一愣,接着明白了:“你懷疑,是豐田秀敏殺了他們?她,不希望你能擁有正常人的愛情?”
“她希望,希望我能陪她到天荒地老。”
山原百代忽然笑了,笑容蒼涼,還帶着無法掩飾的厭惡,痛恨。
陸寧不用再問什麼,也明白了:豐田秀敏是個心理不正常的女人,在與山原百代常年的交往後‘愛’上了她,所以纔不允許她與別的男孩子交往。
豐田秀敏對山原百代的‘愛’,是沒有一絲虛假的,是真摯的狂熱的,寧死也要來捍衛的。
只是很可惜,山原百代卻是個正常人,渴望得到正常女孩子纔會有的愛情,卻又迫於某些原因,不敢也不能反對豐田秀敏,只能在被動‘愛着’的同時,耐心尋找擺脫她的機會。
幫助豐田秀敏迷惑華夏特工,就是山原百代能擺脫她的唯一機會:她覺得,除了假手華夏特工,讓豐田秀敏從她身邊消失、讓她可以擁有正常生活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是這樣盤算的,也是這樣做的。
到目前爲止,她的計劃還算成功,唯一的變數就是陸寧識破了亡靈,奪走了她的初、潮。
但這有什麼呢?
只要能擺脫豐田秀敏那海一般深的‘愛’,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她也會心甘情願。
愛,太深了,就會變成一把致命的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