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原來,是有人在外面敲大門。”
宋楚詞看着窗戶,喃喃的說。
她明明做了個惡夢,夢到來了個晴天霹靂把她給劈成一堆紅粉骷髏了,實際上夢中的驚雷,只是有人在外面敲大門而已。
如果沒人在外面砸門,那麼宋楚詞可能還穿着一雙漂亮的繡花鞋,在沙漠上孤獨的曼舞,就不會打雷,她就不會在被驚醒的瞬間,看到自己變成骷髏後,還能從嘴裡吐出一朵花來。
夢是最易變的了,總能因爲外界的干擾,就能把美夢做成駭人的惡夢。
就像很多小朋友熟睡時感到尿急,恰好有人端來了尿盆,就痛痛快快的撒尿了,結果醒來後才發現尿炕了那樣。
宋楚詞對這個半夜砸她家大門的來人很憤怒,有種抄起刀子跑出去,把砸門人捅個稀巴爛的衝動--於是,她就開始找刀子。
“我去看看。”
看出宋老闆的小模樣很不對勁,勞拉也有些惱怒,轉身就走:“最好不是喝醉了酒的人,走錯了家門,要不然我會讓他醉的三天醒不來來。”
“等,等等。”
勞拉剛快步走出臥室,宋楚詞就喊住了她。
她不解的回頭,就看到宋楚詞下炕,去穿她那雙水晶小拖鞋,低聲說:“我、我去開門。”
“我去就行了,天都這樣晚了。”
勞拉隨口說了句時,才發現宋楚詞本來就被惡夢驚醒的蒼白小臉,愈發的蒼白,蒙上了一層死灰色,眼角不住的跳動,穿鞋的動作都變形了,幾次竟然沒有把腳伸進去,踩在了地上。
“宋總,你--”
勞拉有些吃驚,剛問到這兒猛地明白了過來,嘎聲說道:“是、是他?”
他是誰?
勞拉沒說出名字,宋楚詞卻知道她沒有猜錯。
這個他,除了死了一年多又復活的陸寧外,還能有誰?
陸寧回來華夏後,前兩天現身明珠新聞後,算是在國內很多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沒有誰能想到他是怎麼在那種環境下活下來的,這比猴子用鍵盤敲打出一篇世界名著,還要讓人吃驚。
不,是震驚。
不過讓人感到詭異的是,陸寧現身都好幾天了,卻沒有誰主動找到他,問問他怎麼沒死呢--
宋楚詞也想問問,可又不敢問。
甚至在那麼一刻,她都盼着陸寧在出現在她面前之前,忽然遭遇意外死了。
是真死,不是這種明明死了一年多又活過來,讓好多人都大吃一驚的假死。
曾幾何時,陸寧是宋楚詞精神上的唯一依靠,她無比渴望那個傢伙能永遠陪在她身邊,倆人一起面對未知的神秘危險。
不用去求證任何人,宋楚詞也知道唯有陸寧,才能陪她一起面對危險。
但後來--也就是現在,宋楚詞怎麼暗中渴望陸寧忽然遭遇意外(不管是車禍也好,還是喝水噎死也罷)死了呢?
她是心虛。
是怕。
她做了對不起陸寧的事,就不敢面對他,又無處逃避,所以才希望他忽然出意外死了,那樣她就會在心裡長長的鬆一口氣,再像死了老公後、還得拉巴兩個孩子的小寡婦,擦乾淚水,繼續她艱難的人生。
宋楚詞有這種想法,是很正常的,勉強算是人之常情吧。
就好比那些欠人債務還不起的傢伙,
就盼着債主全家都被外星人抓走,那樣他就不用還債了那樣。
但這也只是想想而已。
核彈、火山岩漿都沒能把陸寧送到閻王爺那兒去喝茶,還有什麼才能讓他掛掉?
宋楚詞很清楚,她有那種惡毒的想法,就是在心虛驚惶下,想到的最好辦法,同時也證明了一句話:最毒婦人心。
小女人的心,毒是毒了些,老天爺卻沒有理睬,就讓陸寧回家了。
宋楚詞無處可逃,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怕什麼呀,反正他又不知道我已經把那隻繡花鞋拿到手了。而且他在前年出事死了後,我也是在第一時間趕去了東北,還哭的死去活來的--看到他後,只要能表現出適當的驚訝,或者是驚喜就好了。
宋楚詞走到大門後時,腦子裡還這樣渾渾噩噩的想着,連一隻小拖鞋走丟了都不知道,就這樣踩着一隻鞋,光着一隻腳來到了門後。
跟在她背後的勞拉,看她腳步蹣跚的來到門後,也不問外面是誰就開門,在心裡重重嘆了口氣:唉,如果陸寧只是責怪宋總,不動手,我就裝傻賣呆看不見。他要是動手的話--大不了,我以死相拼,也得爲保護宋總盡最後一點力氣。
吱呀一聲響,宋楚詞打開了兩扇鐵門時,勞拉也及時打開了門外的照明開關。
燈光下,宋楚詞看到了陸寧。
明明是回自己的家,陸寧卻穿的很正式,就像登門看望老相好的姘頭那樣,臉上帶着溫和親切的笑容,就差手裡拎着一個禮盒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楚詞,陸寧覺得她的個頭,比一年多之前好像高了點(那晚他在門縫中偷看小宋跳舞時,因爲光線、距離等原因,當然看不出她在這一年多內有的變化),雖說臉面有些憔悴,不過從她圓潤的下巴上,卻能看出一點嬰兒肥。
面向有點嬰兒肥的女孩子,是最可愛的了。
也是最純潔的--按說。
就在陸寧打量宋楚詞時,後者也在打量他,眼神清澈,既沒有她想表現出的震驚,也沒有驚喜,只有讓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平靜。
就好像,陸寧在外面‘死了’一年多,只是外出遊玩了三兩天就回家那樣,沒有一丁點的陌生感,在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後,甚至還柔柔的笑了下:“回來了?”
“嗯,回來了。”
陸寧點了點頭時,下意識的擡手,整理了下很板正的衣服。
時隔一年多,宋楚詞第一次看到他後,卻是無比的平靜,其實陸寧又何嘗不是這樣?
話說陸先生坐在據葉明媚說她那輛坐着很舒服的瑪莎拉蒂內,盯着衚衕口發呆時,也曾經仔細想過見到宋楚詞後,第一句話說啥,說完諸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屁話後,接下來又該做啥。
是跟她直接翻臉,讓她乖乖拿出那隻繡花鞋,再攆着她滾蛋呢,還是滿臉的悲痛,咬牙切齒的指着她鼻子,說你特麼的太讓我失望了啊啊啊!
陸寧想了很多種倆人‘正式會晤’後的場景,卻獨獨沒想到‘平靜’。
就是平靜。
平靜到沒有半點的波瀾,沒有憤怒的咆哮,也沒有歇斯底里的尖叫,更沒有二話不說擡手就抽的野蠻動作。
“進來吧,外面風大。”
看到陸寧下意識的整理衣服後,宋楚詞眼眸攸地一亮,嘴角浮上了笑意,強壓着驀然跳起歡快的舞蹈,縱身高歌‘嚓
,這傢伙還是佷在意我的,虧我擔了好幾天的心’的衝動,就像修養最深的貴婦那樣,矜持的微微欠身,擡手請客人進門。
今晚哪有風?
站在不遠處的勞拉,有些茫然的擡頭看向了夜空。
點點星光下,風平浪靜,漂浮着夢幻般的祥和,連一絲風都沒有的。
勞拉忽然很頭疼。
因爲她實在搞不懂,眼前這對男女的初次見面,怎麼可以這樣平靜。
尤其是宋總,更沒有丁點該有的愧疚。
詭異的平靜,讓不擅揣摩男女感情的勞拉,意識到自己就是個多才,趕緊快步走進了客廳內去泡茶了。
陸寧走進了他家院子,又停住了腳步,前後左右的打量了起來。
孃老子沒有失蹤前栽種下的葡萄架、蹲放在那兒的石桌都在,倒是他在離家前就已經出現在西牆根下的那棵小柳樹,長高了不少,吐出的長長紙條上的嫩芽,在燈光下看上去分外好看。
最大的變化,當然是因爲陸寧臥室窗前多了一棵石榴樹。
開春後,爲石榴樹擋寒的玻璃盒子就去掉了,碧綠的葉子,正在努力的向四周擴張着,跟西牆根下的楊柳相互輝映,散發出勃勃生機。
“那是一棵石榴樹,是我栽的,才一年多,就長這麼高了。”
看到陸寧目光落在石榴樹後,宋楚詞輕輕的解釋道。
“嗯,很不錯。院子裡多了這兩棵樹後,顯得活潑生動了許多。”
陸寧點了點頭時,才發現小宋是光着一隻腳的。
她卻沒有發現,依舊像穿着舞鞋的灰姑娘那樣,驕傲的昂着胸膛,接待陸寧這個深夜來訪的‘不速之客’。
“去屋裡坐坐?”
宋楚詞發出了邀請,再次拿不存在的風說話:“外面風大,有些冷。”
“還是去葡萄架下吧。”
陸寧笑了笑,擡腳走向了石桌。
倆女人在這兒住了一年多了,肯定早就把這兒當做了她們自己的家,平時又沒誰來--想想那些女生宿舍,就知道‘邋遢’這個詞,可不是專爲男人發明的。
說不定,陸先生坐在沙發上,隨手劃拉一下,就能找到一隻黑蕾絲啥的,那豈不是很尷尬?
所以還是坐在外面好,沒看到早就該端着茶杯出來的勞拉,已經在屋子裡手忙腳亂的開始大掃除了?
“你、你稍等,我去端茶。”
宋楚詞走了兩步後,才發現自己原來是赤着一隻腳的,俏臉攸地通紅,趕緊裹了下睡袍,小跑着跑進了屋子裡。
“宋總,這些零嘴--”
正在收拾屋子的勞拉,拿起半袋子沒吃完的薯片,剛說出一半,宋總就不耐煩的說:“扔掉,扔掉,都扔掉!”
勞拉趕緊把案几上那些零嘴,都往垃圾筐裡扔。
宋楚詞跑進臥室,剛要關門時,就聽勞拉又問:“宋總,這東西呢?”
“扔掉!”
宋楚詞想都沒想的說出這倆字後,纔回頭看去。
勞拉的手裡,拿着一個紅色的首飾盒。
裡面一根鑲嵌着鑽石的白金項鍊,是張良華請她去順河街西餐廳吃飯時,送給她的。
張良華說,他在國外閒逛時,偶然看到了這條鏈子,立即就覺得它是專門爲宋總才存在的,就毫不猶豫的買了下來,足足花了三十幾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