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找他?”
葉小西輕嘆了一聲,這就是他選擇溜走的原因,林碧雲一定不會答應,而他也不想找藉口去騙對方。
“你今天也聽到了,這三天魔教根本沒有任何行動,說明小北還是小北,他不是天音。他連筷子都不會拿,他不該待在那種地方。”
“既然你覺得光明正大,爲什麼要走後門?”
“我怕你知道了不高興。”
“你明知我會不高興,還要去。”
“如果我去,對你來說,你只會不高興一陣子,但是如果我不去,小北可能一輩子都會不高興,你也明白,那天他是被強迫帶走的,他根本不願意待在那裡。”
“你認爲我是無理取鬧?”
“我沒有說你無理取鬧,只是你偶爾也要爲我想一想,是我把小北帶來的,是我手把手教他認識這個世界的,我有責任讓他過上他喜歡的日子。”
“你說你對他有責任?”劍客的表情凍結成了冬天的溪水,看似純淨,卻痛徹心扉。
“碧雲,你別蠻不講理,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面對倔強的劍客,葉小西頭痛,“我要怎麼說你才能明白。”
“你只要說你會永遠待在我身邊。”
“即使我承諾,我們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一起,你有你的固執,我有我的堅持,我們不可能永遠意見一致。”
“只要你願意,就可以。”
“你怎麼就不明白?你不能控制我想做什麼事。”
“我能。”純白的劍緩緩抽出了鞘,折射出冷冽的月光,掠過劍客冰冷的雙目,劍,指向了葉小西,“我不會讓你走。”
“那你殺了我好了。”葉小西氣昏了頭,朝前跨一步,把脖子抵上劍尖,“我答應過師父不打架,我不會對你動手。但如果你不殺我,我還是會去做我想要做的事,你阻止我的方法只有這一個。”
兩人互相凝望了良久,劍客依然沉默。
葉小西繞過他,推開後門離去。
“碧雲,我之所以要趁夜溜走,是真的怕你不高興,從第一天見到你起,我就知道你內心一直不快樂,我知道你藏了很多事,但我從沒有問,是因爲我相信你覺得這樣很快樂。其實我一直害怕你不高興,希望你明白,愛一個人,不是把他霸佔在自己的視線內。”
葉小西的話一遍一遍迴盪在腦海裡,林碧雲轉身追出去,然而空蕩的巷子裡已經空無一人。
明明以前也有過拌嘴,最後兩個人還是會一起走……
而其實葉小西在走出巷子沒多久,就被蕭還玉堵截了。
在夜色的掩護下,兩人悄無聲息的上了一艘停靠在河岸邊的畫舫。誰都沒有想到,魔教居然會留在江南,而且就在身邊。
下到船艙,就見甬道中拄着柺杖的老婦拉長了一張臉,沒心情閉目養神了。
“姥姥,人帶來了,沒有驚動到其他人。”蕭還玉道。
“恩。”老婦點了點頭,隨即便轉身進入甬道盡頭的一間房。
房內,灑了一地的飯菜,被褥被撕得東一條西一條,棉花亂飄,牀上的人不停來回打滾,嘴裡叫着‘我要見小西我要見小西’。
葉小西猜,這大概就是蕭還玉會好巧不巧的半夜在白虎幫後門堵到他的原因。
“只要你讓教主乖乖吃飯,就保證你性命無憂。”老婦扔下一句,便眼不見爲淨的轉身離開,留下蕭還玉照看。
葉小西哭笑不得,原來對小北的撒潑耍賴沒轍的人不止他一個,他有點安慰了。
“教主那日離開林府後就拒絕進食。”蕭還玉一邊說着,一邊將新做的一份飯菜交給葉小西,心裡卻在嘟噥,三天沒吃飯還能有精力這樣折騰。
“小北只有三歲的心智,要連哄帶騙他才肯聽你的。”
兩人的談話引起了牀上打滾之人的注意,一見到葉小西,那雙丹鳳眼立刻眯成了一條線,鞋也沒穿的就撲了過來。
“小心!”
地上都是碗盆的碎渣,葉小西和蕭還玉兩人雙雙掠過去,把腳掌快要踩到碎渣的小北,人手一個胳膊,擡起在半空。
“小西小西!抱抱!”完全不明白剛纔危險的小北甩着兩條腿,朝葉小西身上蹭。
兩人一把他放回牀上,小北就立刻撅着嘴哭訴,“小西壞蛋,小西不來找小北,小西不要小北,小北不理小西了。”
“我錯了,小西給小北道歉好不好?”
“不好。”
“那小北怎麼樣才肯原諒小西呢?”
“小北要放風箏!”
“好好,你乖乖把飯吃了,我們就去放風箏。”
“恩。”
蕭還玉黑線的看着只要放風箏就肯吃飯的人,天知道他們這幾天在白費什麼心思。
吃飽後的人立刻就安心的睡去了。
葉小西拿來新被褥替小北掖好被角,便俯身收拾一片狼籍的房間。
“看來要委屈你留在這裡,直到教主恢復記憶了。”蕭還玉拿來畚箕掃把,清理地上的碎渣。
“他是失憶?”
“根據姥姥的解釋,教主本該在十五那天自然會恢復記憶,但是他下意識的在抗拒四十年前的記憶,所以一直保持在現在的狀態。”
“四十年前?你說小北有六十歲?”葉小西驚訝的擡起頭。
“我一開始也是不信的。但他的的確確就是天音教主,姥姥和常祭使四十年前就跟隨天音,他們不會認錯。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重生……”葉小西若有所覺的看向牀上睡得正香的人,“所以他一開始什麼都不懂,和一個新生兒一樣。”
“不過這張臉還是讓我大吃一驚,他居然和當年在丹鳥山神壇焚火自盡時的樣貌一模一樣,四十年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改變。”不知何時,蕭還玉坐在了牀沿邊,手背輕輕摩擦過那張妖冶的臉。
見狀,葉小西一個箭步上前拍走了豬蹄。
“你幹什麼?”
“這麼漂亮的男人,難道你不會有想法嗎?現在想想,以前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你有這種癖好?”
“你不也一樣嗎?其實林碧雲那張臉也很漂亮,不過我不喜歡刺蝟。”
“我們纔不像你。你離小北遠點。”葉小西這才明白,爲何那天蕭還玉在諸葛家看見他和林碧雲手牽手會沒有任何驚訝誇張的諷刺表情,“別忘了,他是你們的教主。”
“在他恢復記憶以前,我可不承認這麼一個廢物是曾給武林帶來滅頂之災的魔教教主。”
“爲什麼你們要滅武林?”
“我怎麼知道。義父只告訴我如果我要加入魔教,必須有絕對的忠誠。”
“那你爲什麼要加入魔教?”
“義父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報恩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葉小西平靜的看着這個說得一臉輕鬆的男人,“你憎恨周圍的一切。你越是表現的無所謂,你越是在乎那些東西。我不知道你遭遇過什麼,但是你良心未泯,不然你當時給寶寶吃的就不是蒙汗藥而是致命的□□。”
“我發現你這個人很喜歡自說自話。”蕭還玉從袖子裡滑出摺扇,一開,起身欲離開。
“等一下。”葉小西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你們是不是抓了我爺爺?”
“你說白振偉?”蕭還玉像是發現了特別有趣的事,停下了步子,轉過身來,“抓是抓了,不過你爺爺能否再活下去,就要看教主恢復記憶後會不會原諒他。”
“什麼意思?”
“看你的樣子,你什麼都不知道。白振偉是魔教五祭使之一的金正蓐收,他四十年前和木正句芒一起叛教,使得丹鳥山失守,讓那些武林中人攻上了魔教神壇,導致天音焚火自盡。”頓了頓,蕭還玉饒有興致的補充道,“估計你也不知道你外婆龍淑華,就是木正句芒吧。白屬金,青屬木,他們會取白虎幫和青龍會這兩個名字,看來也是有一定的悔意,不過最終的結果還是要看教主的意思。”
“你早知道?那你當日爲什麼沒有抓走我外婆?”
“一,我不是很肯定。二,我沒有收到要抓木正句芒的命令。三,知道貓抓老鼠的遊戲嗎?”
畫舫上只有蕭還玉和那位姥姥,要在這兩隻武功高強的狐狸面前帶走人,葉小西一個人的勝算不大。
“小西小西,教小北寫字。”
小北心血來潮的要學字,蕭還玉準備了筆墨紙硯,葉小西從‘一’開始,手把手的教小北。
“小北要寫自己的名字。”
“好,你要寫什麼都可以……恩,這是‘小’字……這個是‘北’字……完工。”
手把手教出來的字,因爲用力不均,有點歪歪曲曲。
“小北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小北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小北開心得咧嘴笑。
葉小西撐着下巴,好笑的看着這個天真的人。眼角瞟到同樣支着下頜眼神卻帶着玩味的蕭還玉,心裡有點不悅。
在遇到狐狸的時候,我們要比狐狸更狡猾。
“小北,你不是說想要放風箏嗎?”
片刻後,在葉小西的教授下,小北從撒潑耍賴打滾摔東西到一哭二鬧三上吊,學了個遍,惹得那拄着赤色柺杖的老婦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一掌拍飛葉小西。
儘管最後獲得了妥協,但是也收到了警告。
“葉小西,如果在街上的那一段路你敢耍花樣,我們立刻殺了白振偉。”
小北興高采烈的踏上了岸,頭上戴了頂紗帽,可他似乎並不喜歡,沒走多遠,就吵着要摘掉。
“小北乖,到了放風箏的地方,再摘。”葉小西好聲好氣勸道,那兩人並沒有跟來,但是他相信一定有人暗中監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小北,你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想。”
“那我們去那裡買點東西。”
“好。”
“老闆,給我們一包這個。”葉小西自然的跟老闆打過招呼,便對着一邊不安分的人道,“待會兒我們去城郊放風箏,你別亂跑。”
“恩。”面紗後的視線直盯着老闆手中的點心。
買完點心,兩人便朝着城郊的方向走去。
選了一處無人的空地,葉小西把風箏放上天,然後把線交給小北,自己站到一邊,不時用眼角的餘光查看四周的情況。
連一個路過的人都沒有,看來那兩人的防範措施要比想象中更嚴密。希望剛纔那個化裝成街頭小販專門打探消息的白虎幫兄弟會把他的話傳回去,只要林碧雲聽到,一定明白。
葉小西很清楚,單靠自己一個人無法成功把小北帶出,如果有林碧雲在的話……可是,他們剛爲這件事吵過。
懷着最後的希冀,他耐心等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小北實在對風箏提不起勁了,不得不帶着人回去。
爲什麼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