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什麼要在乎他們?我不需要他們尊敬, 我不需要他們可憐,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情,我也不需要你!你走!我沒有做錯!就算他們在我面前死一萬次, 我也不會心痛!是他們心甘情願的!”
歇斯底里的人睜大了一雙丹鳳眼, 視線不知落在哪裡, 接近嘶吼的嗓音尖銳刺耳, 突然, 他又安靜了下來,猶如夢囈般低聲喃喃。
“是的,我沒錯, 是他們先背叛我的,我怎麼做都是對的, 我沒錯……我沒錯, 我從來沒有做錯什麼……我沒錯, 我沒錯……”
那一聲聲的反覆彷彿遠古的呼喚,慫恿着內心的不安, 在塵封已久的記憶裡撕扯開一個出口。
“啊——”猛地,天音抓着頭髮張口尖叫,隨手抓起一塊碎石就朝自己的腦袋砸去。
葉小西這才反應過來,劈手打落對方手中的石塊,被這自殘的行爲嚇得心驚肉跳。
“我沒錯……我沒錯……”任憑雙手被鉗制, 天音依舊失神的在喃喃自語, 始終重複這一句, 卻在之後又顛覆了之前的堅持,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你們不愛我……你們說什麼我都聽……既然你們不愛我, 憑什麼要我愛你們……我沒做錯,我沒做錯, 是你們背叛了我的期望,你們一個個都背叛我,你們都該死,該死!我不會可憐你們的,背叛我的人都要死,一定要死!一定要死!一定要死!”
混淆了記憶的人開始眼神渾濁,那因情緒激動而引起的顫抖傳遞到兩人相握的手上,葉小西覺得不妙。
果不出所料,下一刻天音的耳際、眼角就開始涌血。
“停下來,不要再這樣逼自己了。”葉小西捉住那顫如秋風中最後一片落葉的雙肩,強迫對方與自己平視,拔高了嗓門,“你沒錯!我沒有說你錯!”
“你說你不想看見我。”剛纔還幾近失控的人,卻咧着嘴笑開了,笑得有些殘忍,有些淒涼。
“我是不想看見你變成嗜血成性的人,我寧願你一不順心就衝我亂髮脾氣,也不希望你窮極心思的去虐待一個人,那樣的你陌生的讓我不敢接近。”葉小西淺淺的注視着眼前的人,極盡溫柔的拭去那張臉龐上的血跡,當他看到天音用那樣殘忍的手法去踐踏別人的時候,他更心疼這個人的悲哀。
憤然拍走了葉小西的手,天音高傲的蔑視道,“沒錯,我就是你口中麻木不仁殘暴噁心的人,我不管他們是誰,背叛了我,我就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遊子昂我一定會殺,你阻止得了我一時,阻止不了我一世!”
葉小西嘆了一聲,“我不會讓你殺我師父的。”
“那你就不要救我!一旦等我傷好,不僅是你師父,今天那些在場的人,都要死!”天音眼裡的殺意是認真的。
“我會阻止你的。”葉小西微微一笑,俯身攬着人輕輕放倒在乾草堆上,“我不想在這種時候佔你便宜,但是你的傷不能再拖下去。”
“你幹嘛?”
天音像是受驚似的瞪着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那疑惑不解的純情表情讓葉小西啞然失笑,這個人也有笨的一面。
“能治你傷的只有我背上的涅槃之術,要讓它顯現,只有一種辦法,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你要不樂意,去找我爹孃算賬,我也很想知道他們幹嘛要用這種方式把東西留給我。”
“不準壓着我!”情緒變化比六月的天還反覆無常的人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去推欺上身來的葉小西,“誰允許你抱我的?你只能被抱!下去!”
這個人骨子裡,還是孩子氣的小北。
“這樣的你不是很好嗎?何必那麼殘忍?”
“我就是殘忍暴戾!我就是喜歡虐待別人!我就是喜歡看別人痛苦!你不是很討厭這樣的我嗎?滾開!”天音狠狠的一腳踹在葉小西腹部,“我不要一個心裡有別人的人抱我!”
這一刻,葉小西覺得自己好可笑,他憑什麼去擁有兩個?
天音卻憤怒的盯着沮喪的人,細長的丹鳳眼裡閃過兇狠之色。
“你要是想救我,就自己做,反正只要你高潮,涅槃之術就會顯現在你背上!”
夜幕降臨,涼風颯颯。
葉小西倚坐在洞口的一塊石前,眺望着遠處的繁星,心事重重。
靠在一旁牆上的蕭還玉提醒道,“你的手臂還在流血。”
“恩。”葉小西收回視線,看了看包紮着手臂的那片衣角浸透了血,釋然的應了一聲。白何那一箭穿透了臂膀,短時間是不會癒合的。
“讓血這樣流下去你不怕沒命?”
“撐幾天還是沒問題的。”說完,葉小西往洞裡瞥了眼,閉目靜坐在乾草堆上的人正在專心運功,彷彿有一股無形的氣流環繞在那人身邊。
“你必須選擇一個。”
“……”葉小西嘆了一聲,本來他還幻想着可以和平生活,原來是他的一廂情願,根本是癡人做夢,“碧雲對我來說,是無可替代的,我不會丟下他。”
“那教主呢?”
問到這一個,葉小西頓了頓,一臉掙扎的嘆道,“他太多變了,我越來越不懂他。有時以爲自己已經離他很近,下一刻又變得像陌生人一樣。”
“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們躲在這山裡,如果你在那之前還沒有選擇,我會替你決定!”最後一句,蕭還玉流露出了明顯的敵意,“我比你更瞭解他,我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麼。”
“可是,你不是因爲你義父的遺言才留在這裡的嗎?”葉小西沒來由的心慌了一下。
“你擔心什麼?難道我有其他原因的話,會讓你不安嗎?”
“沒。”葉小西有些心虛的撇開了視線,輕聲說,“沒什麼,你當我沒問吧。”
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天。
守在洞口的蕭還玉見葉小西的手臂依然流血不止,看不下去了,“還是我替你運功止血吧。”
“不行。你要保存體力,保證天音在這三天內不能受到打擾,要是他再走火入魔,就回天乏力了。”葉小西的脣色已經泛白,白何那一箭太狠,即使他努力平穩自己的內息放慢了體內血液的流動速度,但他的體質還是無法避免因失血而引起的體力消耗。
只要再撐一天,一天就夠了。
天不與他時。
遠處逐漸傳來的腳步聲讓兩人立刻警惕起來,那圍攏而來的腳步聲卻停在半里之外,不再前進。
正當奇怪時,蕭還玉臉色一變,瞬間痛苦的彎下了腰,他看向了早上汲來的溪水。
“溪水有毒?”葉小西立刻反應過來,這兩天來他們只靠飲水度日,如果半里外的腳步是因爲這個而停滯,那就說得通了。
片刻後,得到探子回報的林碧厚得意洋洋地率領着他的同輩和手下,向着洞口出發。
他半路截到天音等人藏匿在此處的消息,就說服了八大世家裡同輩的年輕當家先一步來此捉拿魔頭。等他抓了天音回去,看那個白何還有什麼囂張的,被奚落的仇他可不會忘!
浩浩蕩蕩聚集到了洞口前的坡下,卻見葉小西和蕭還玉完好無損的正等在那裡,渾然不似中了劇毒。他驚愕了,抓來那探子責問,“你不是說他們喝了溪水,倒下了嗎?”
探子兢兢戰戰的辯解,“可是,小的的確看到他們喝了。”
“又是你。”葉小西對林碧厚這個卑鄙小人實在是有點忍無可忍了,好在他有冰蟾在身。
“嘁!”林碧厚唾了一口,耀武揚威道,“是本少爺又怎麼樣?單打獨鬥,我是打不過你,不過這麼多人,你對付得了嗎?雙拳難敵四手,你逃不了了!”
“跟他們廢話那麼多幹什麼?幾個嘍囉就想打發人,也太看不起我蕭還玉了。”蕭還玉冷哼一聲,摺扇脫手而出,躍入了混戰中。
葉小西寸步不離洞口,只是折斷襲擊者的兵器,一味的這些人打退,打從心底裡,他不想有犧牲者。明明他師父已經把一切都說明了,爲何還會有這樣的局面?
逼退一波人後,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諸葛聰。
“我沒想到,你會和林碧厚這種人爲伍,在溪水裡下毒。”
“我明白那點毒傷不了你,我要殺的人只是天音,是魔教。我不想和你爲敵,是你選擇站在他們一邊的!”
十招過後,習武並非專長的諸葛聰根本佔不到一點優勢。
面對堅持不懈的前者,葉小西露出了悲傷。他終於明白,何爲情義兩難全。
“你是我離家後,交的第二個朋友。”
這一句,讓諸葛聰出現了動容。當初,寶寶被搶後,挺身而出的只有葉小西,可偏偏魔教殘害了他雙親的事實不容置疑。
在一邊觀察可乘之機的林碧厚看出了葉小西在行動中一直保護右臂的行爲,推開愣住的諸葛聰,劍劍刺向對方受傷的右臂。
爲了不讓右臂的傷惡化,葉小西只能艱難的用左手抵擋着猛烈的攻勢。
猛然之間,一股駭人的殺氣驚起了林間沉睡的小鳥,還未等在場的人反映過來,那無形的力量帶着壓倒性的勝利,將所有人都甩出了三丈遠,一些修爲微薄的嘍囉在力量波及的瞬間就斃了命。
狼狽摔在地上的林碧厚諸葛聰等人目不轉睛的盯着黑暗深邃的洞口,對未知的恐怖感染了全身的每一處經脈,引起身體本能的顫抖。
靜謐到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出現在視野的那抹嫣紅色彷彿一團熊熊燃燒的地獄業火,風起雲涌,令天地也爲之變色。
圍繞在這個人身邊的氣流發生了變化,那雙細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睥睨萬物,只一眼,就有着絕對的生殺權力。
襲擊者一個接着一個,慌不擇路的逃了。
“不知好歹。”蕭還玉對着這羣人嗤之以鼻。
葉小西看向迎風站立的肅殺者,疑惑的開口,“你,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