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秦楚還在瓊地。今年的天氣奇冷,大雪一場接着一場。而瓊地本是南方溫暖城市,遇到這樣百年難見的大雪比北方要難捱得多,終至雪凍成災。秦楚於是便被派到這裡來監督賑災。
要了解民間疾苦最好的就是深入大街小巷,所以這天秦楚換下官服穿着便衣,帶着兩個屬下便走在了雪後的街頭。
大雪成災,民生凋敝,除了無家可歸的流浪人和乞討者,街上並沒有多少人。秦楚邊走邊查看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即將走上一個路口的時候,秦楚一擡頭,看到橫向那條街上,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提着大籃子走過。籃子裡裝滿了東西,用布蓋上,看起來有些重量的樣子,姑娘走得有些艱難。
“微雨!”忽然姑娘身後傳來喊聲。
太過熟悉的名字,秦楚一愣,接着便看見姑娘轉身,然後一個年輕書生大步向她走了過去。
叫做微雨的姑娘見了來人,露出一抹微笑,等他走近,明眸含嗔地道,“不是讓你別在外面這麼叫我麼?”
“這裡有誰知道蔣薇雨是什麼人?”男子笑了笑,接過她手裡的籃子,“走吧,發饅頭去。”
秦楚自幼習武,耳聰目明,將這一幕看得仔細,聽得清楚,心裡一驚,疑惑便在心頭瀰漫開來。
不會那麼巧吧?
“大人?”見秦楚愣住,身後的屬下喚了一聲。
“你們繼續查看災情。”秦楚吩咐了一句,快步跟上了那一對年輕男女。
秦楚一路跟着,聽着他們隨意自然的談話,心思陡轉如電,面色卻越發沉靜了。
年輕男女原是佈施,將饅頭髮給一處流浪的災民。慢慢地兩人發現了秦楚的跟蹤,不覺臉色變了變,發完了饅頭就轉身離開。
秦楚心思一動,決定先發制人,跟了一段路,來到僻靜的小巷時,緊邁了幾步,來到女子面前,笑了笑,“蔣姑娘,許久不見,不想竟在這裡遇到你。”
被稱作“蔣姑娘”的女子和身旁書生俱是臉色一變,秦楚不動神色地將二人表情收納眼底,繼續笑道,“未知蔣太傅
可好?”
女子臉色由疑變驚,說了一句“抱歉,你認錯人了”之後,就匆匆拉了身旁男子要離開。
秦楚看他們的神色越加覺得自己的懷疑不錯,於是再緊走一步,一把扣住了年輕書生。
“你做什麼?”書生面色一怒。
“懷書!”女子見書生被制住,頓時焦急起來。
“很簡單,”秦楚看向女子,“你只需要說清楚你的身份就好。”
“我不明白你是何意思!”女子惱道。
秦楚臉色沉下來,冷道,“你和如今南將軍府的少夫人面貌並不相同,如果身份確實有假,要查清楚並不困難,所以,你們是要現在講清楚安全離開,還是讓我帶你們回府衙然後等事情查清楚之後被將軍府處置?”
“你!”秦楚的話果斷堅決條件分明,又扣有人質在手,女子雖怒,卻無可奈何。
“你是什麼人?”叫做“懷書”的書生問。
“不才攬月公子秦楚。”
“攬月公子秦楚!”顯然聽過這個人,知道這個人的身份,女子面色一驚。
“我無意爲難你們,只是需要確定你和南家少夫人的身份。”秦楚看定女子,清楚道。
女子沉默。秦楚面色再一冷,抽出自己的短劍,逼上男子的脖頸。
“不要!”女子立時驚惶。
“公子所行未免陰險。”被扣住的書生冷斥。
“爲了真相有時難免要耍點手段。”秦楚坦然答道,想了想,“既然你們要放棄安然離開的機會,那便隨我回府衙,我一邊着人回蔣太傅家鄉探查,一邊着人送二位去帝都南將軍府。”
“不要!我說我說……”女子不得不妥協,“我說實話,你確定會放我們安然離開嗎?”
“秦楚自然言而有信。”秦楚的語氣有幾分自信傲然。
“那好,”女子深吸了一口氣,“我的確是蔣薇雨,家父正是前太傅。”
秦楚心一沉,沉默了一下,問,“那嫁入南將軍府的人是誰?”
蔣薇雨不愧是大家閨秀,即便此刻狼狽,語氣不
卑不亢,“三年前我在家鄉遇到她,那時她生着病昏倒在我家附近,我救了她。她說她父母雙亡,被歹人賣進青樓,她好不容易纔逃出來,輾轉流落到這裡。我見她一介弱女無處安身立命,便說服家父收留了她。她爲人善良勤勞,很受喜歡,和我關係也頗爲親密。之後家父亡故,大將軍着人來提親,我不想嫁給素未謀面的人,又不想悔婚得罪將軍府,所以她便爲我代嫁。”
原來如此。秦楚心裡迅速整理着思緒。蔣薇雨不想嫁給映庭,除了素未謀面沒有感情之外,應該跟這個叫做“懷書”的男子也有關係吧?不過秦楚無意追究這些。既然將軍府那位不是蔣薇雨,那麼,會不會更是來歷不明的陰謀者?
最後的一個推斷讓秦楚心煩意亂起來。
“秦公子,想必我已經說得清楚,秦公子能依言放我們走嗎?”蔣薇雨問。
秦楚放開書生,“你們走吧。”低低說完,他心事重重地轉身離開。
這件事情在秦楚心中翻騰了好幾天,將賑災的事情忙完了大半,他終於忍不住,提前回來了。可是,要不要告訴映庭呢?只說一間事情也許簡單,可是,這件事情可能帶來的後果卻必定不輕鬆。一向果斷的秦楚前所未有地猶豫起來。
那個曾經一遍遍地強調“秦楚,我是真的喜歡你”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呢?千萬不要是他能想到的最糟糕的那種身份啊……
“少爺,別再喝了,馬上要開始祭祖了,”秦春嘮叨着給他把酒罈收拾起來,“老爺着人來催了。”
“哦。”秦楚淡淡地應了一聲。
秦春見他態度還算清醒,便打消了給他灌醒酒湯的念頭,於是問,“少爺,你到底爲什麼不開心啊?”
“沒什麼。”秦楚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喝了杯水想要壓一壓酒氣。
見問不出什麼,秦春又開了個話頭,“前段時間聽說南少夫人病的很重,現在好些了麼?”
“秦春,你要是話少些,夏香早嫁給你了。”秦楚丟下一句話,一徑去得遠了。
“少爺你太不客氣了。”秦春頓時哭喪了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