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長廊,姿姿碰見了揹着包袱的馬伕長叔。
看見姿姿,長叔鬆了口氣,“夫人您好些了嗎?這真是太好了!”
這樣殷切的表情,姿姿不得不微微一笑,回道,“好些了。”
“你要回老家麼?”南映庭親切自然地問。
“是啊,少爺,請了兩個月的假,三年沒回家了,該回去看看了,家裡那口子時不時地催呢。”長叔說着。閒話家常的氣氛,似乎十分融洽。
送走長叔,姿姿低頭沉默了一下,忽然問,“南映庭,南府一共有多少人啊?”
“不算侍衛的話,應該有五十多號人。”南映庭看她的表情,覺得這種安靜竟也十分可愛動人。
“五十多號啊!”姿姿微微感嘆。除了幾位主子,那麼多平凡普通的下人,安安分分認認真真地生活着。
“怎麼了?”南映庭問。
“沒什麼。”姿姿淡淡回答,垂下眉想自己的心事。
她似乎又淡漠疏離了,南映庭忍不住皺了皺眉。
說話間來到了涼亭,姿姿久病身體虛弱,此時已經有些累了,便要往那欄杆上坐下,卻被南映庭一把拉住,“都是雪,怎麼能坐?”
姿姿轉眼靜靜地看他,靜靜地說,“我累了。”
南映庭低眉略一遲疑,把傘遞給她,彎下腰抱起了她,“那就回去休息吧。”
手下意識地搭上南映庭的肩,姿姿才發現,原來撐傘的時候,南映庭一直把傘往她這邊偏,他自己的肩頭上卻落滿了雪。
彷彿蝴蝶撲翅,姿姿心裡起了一陣小小的風,於是忍不住擡眼,認認真真地看着眼前陪伴自己即將一年的英俊男人,想着他們的過往——從最初的相識,到現在的相擁。這樣想來,她才發現,原來他們之間每一個相處的點滴,她竟然都記得。
“看什麼?”南映庭目不斜視,看着眼前的路,嘴角卻扯出了一個愉快的笑容,溫柔好看。
“沒看你。”姿姿道,低下了眼。
而南映庭似乎更加開心,姿姿都能感覺到他胸腔裡愉快震出的笑意。
這種震動,似乎輕輕悄悄地傳遞了她。
晚間南映庭依舊回書房去睡了,姿姿睡眠很淺,半夜被驚醒,睜眼一看,一個黑影正靠近牀邊。
“是我。”南宮穆低低開口。
姿姿放鬆下來,掙扎着坐起,“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南宮穆坐過去扶她起來,順勢拉起她骨裂的手小
心地摩挲着,遲疑了一下才說,“是樓心月和潘貴妃合謀的。”
“樓心月!”姿姿眼神驀然一冷,卻沒了下文,只是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還有……樂雅的事,”南宮穆遲疑了一下才說,聲音裡有沉痛,“她多年受寵,這次,又懷下皇嗣,所以被人算計……承澤追封她爲雅妃,並按照她的遺願,送回家鄉安葬……”
手背上砸下冰冷的眼淚,南宮穆一震,擡起姿姿的臉,才發現她已是滿面淚痕。
“木頭,我好恨我自己……”姿姿哽咽地說着,“我恨我自己明知道她喜歡你,還搶走你……”
“這不是你的錯,我喜歡的一直是你……”南宮穆低聲開解。
“我恨我自己一直逼她報仇……”
“她是心甘情願的,她一直想爲故國做些什麼。”
“我一直不肯對她好一點……”
“你只是心裡太苦……”南宮穆擁她入懷,柔聲安慰着,“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平安快樂。”
姿姿不再說話,只是低低哭泣,半晌南宮穆忽然警覺地直起了身子。
“什麼人!”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接着很快一個身影進入,剛好跟站起的南宮穆打了個照面。
南映庭雪亮的眸光一動,危險地眯起眼,沉沉出聲,“南宮穆!”說話間掌便到了。
單打獨鬥南宮穆不見得輸於南映庭,但姿姿擔心打鬥引來府裡的侍衛,忙亂間將自己摔下了牀鋪,痛呼了一聲,南映庭一分神,南宮穆甩開他躍了出去。
“你怎樣?”南映庭走過來扶起她,將她抱回牀上,着急地問着。
姿姿慌亂間來不及多想,擡手抱住南映庭,“是上回那個殺手對不對?我好怕……”
南映庭輕柔地回抱她,輕輕拍着她的背,“別怕別怕,他已經走了。”
南映庭守着姿姿睡下才離開,眸光裡一片冷冽:雪衣樓,別欺人太甚!
“你抄了雲泰布莊?”秦楚驚奇地問,“你的手倒是快。”
“根據線報,雲泰布莊是雪衣樓的一個消息往來地。”南映庭仔細地看着手裡的情報,邊看邊說,“只是查抄的時候,除了逃掉的人,剩下的全部服毒自盡了。”
“這些人,倒也叫人敬佩。”謝子裴輕輕感嘆了一句。
“說起來,少夫人也常去那家布莊,幸好雪衣樓沒有藉機發難。”站在下方的南越忽然說了句。
“這樣
不是等於泄露了雲泰布莊,雪衣樓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秦楚說。
正說話間,姿姿緩緩走了進來,遲疑了一下,輕輕問,“聽你們在說雲泰布莊雪衣樓什麼的,怎麼了?”
“雲泰布莊是雪衣樓的暗所,已經被查抄了——你以後出門帶兩個侍衛。”南映庭看向她。
姿姿臉色一白,沉默了一下,說,“我挺喜歡那裡的布料的,沒想到會這樣。”
“所以說你以後出門帶上侍衛——你來是想問芳甸的事麼?”南映庭問。
“對,”姿姿點了點頭,看向帝都三公子,“你們查出了什麼嗎?”
謝子裴看着她,溫潤的臉遲疑了一下,問,“你是否得罪過什麼人?”
姿姿低眉仔細想了想,“雖然我以前比較高調,喜歡四處跑,但應該沒得罪什麼人。”
“這樣啊。”謝子裴應了一聲,低下眉似乎在想什麼。
姿姿又想了想,遲疑地說,“有一個人我有些懷疑,但是說出來你們肯定不信。”
“你懷疑誰?”南映庭和謝子裴低眉不知在思索什麼,秦楚於是問了出來。
“心月姑娘。”姿姿緩緩說。
話音剛落,南映庭便有些激動地站起來,不假思索地說,“不可能是心月,心月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他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姿姿看着他,忽然覺得之前的愉快的融洽的氣氛煙消雲散,由病而來的倦怠一層層涌上來,直到滿滿蓋住眼睛,低下眼,姿姿疲倦地說着,“我就知道會這樣,我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差點被人強暴無所謂,斷手流血也無所謂,被南映庭發現不是清白之身也無所謂,反正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只是我必須給芳甸一個交代。”
“我們會竭盡全力查明真相的,嫂夫人有病在身,應該多休息的。”謝子裴溫和地開口。
“謝謝,”姿姿擡眼默默看了看他,對幾人福下身子,“妾身告退。”
目送姿姿走出,秦楚皺眉開口,“映庭你太……”
“說起來,”謝子裴卻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蘭雅夫人這一去,羽沙國的王室就此絕跡了罷?”
微妙的氣氛成功被打破,話題被轉移,南映庭接口道,“不,你忘了當年失蹤的樂顏郡主麼?”
“勇親王的女兒啊,”秦楚低下眉也回憶了起來,“聽說彼時不過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也許死在戰亂裡了罷?”
“也許還活在雪衣樓。”南映庭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