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烏連?”薛順心直奔主題,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男子輕蔑一笑,“想做我的主人,可沒那麼容易。”
“我知道你疑惑什麼。你想不通, 爲什麼當年丟失的小女孩會在多年之後突然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並找到你, 對嗎?你聽我說, 這些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 現在你應該做的是, 去找一支烏靈羽毛,還有烏靈鳥眼製成的救我命的珠子。”薛順心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她甚至來不及驚訝烏啼國未來國師的美貌, 只一心撲在她所認定的大事上。
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兄妹相認了。
她已無需掂量國師的妹妹值什麼份量,因爲她將是國師的主人, 甚至是這天下的主人。
她內心充滿了力量, 有那麼一瞬, 她彷彿看到自己身邊圍滿了俊美的男寵……
一切是那麼勢不可擋,甚至沒有一盆防止物極必反的冷水。薛順心體會到了兩個字:天命!
她前面遭受的多重災難, 都是爲了成就今日之輝煌,一旦她與烏連聯手,他們將成就一代傳奇。
可是,她爲什麼被綁在這裡?烏連不相信她嗎?
沒關係,她的身份不難證明。
烏連放下茶碗, 神色嚴肅地打量了薛順心幾眼, 他該如何勸服自己相信, 眼前這冒失的女子會是那個天選之人?
如薛順心想的一般, 她的身份很快得到了驗證。
霎時間, 烏連看她的眼神變得溫柔了許多。從那目光中,她感受到了對方獨特的病嬌體質, 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薛順心以主人之尊,利用烏連迅速建立了自己的“勢力”。這股暗勢力到底有多強大,她並不太清楚。一切都由烏連來具體操作。
她只知道這世上還有一些人支持烏靈一族,他們默默結成團體,奔向她的身邊。她就是烏靈族的希望,是未來。
在薛順心繼續膨脹的日子裡,月落國的故事照舊發展。妙妁的奸細身份被戳穿,小迷弟司小將軍前往救援,兩國邊境烽煙再起。
亂世之中,薛順心和她的忠僕聯合邏歷將妙妁她爹趕下臺。
接下來,是她的復仇時刻。
身爲烏靈族唯一一個承繼神血的人,她必須爲她的族人(沒剩幾個)做點兒什麼,她的江山、她的子民,需要她。
“主人,天涼了。”烏連爲薛順心披上一件披風。
“你不恨我嗎?”薛順心回過頭,冷漠地看向烏連,問題的答案如何她並不真正在乎。
“從未恨過。主人對烏連的好,烏連都記在心上。”
“哦是嗎?等邏歷登基,你就是國師,我呢,我是什麼?”
“主人是天下的主人……”
烏連低頭俯身,恭敬地伏在薛順心旁邊。
這種感覺大概就是與太陽肩並肩吧。
薛順心微微閉上眼睛,細細體會着至高無上的滋味。
烏連告訴了她一個遠古的傳說,一種神秘的儀式。
擁有烏靈鳥之血的人可以用自己的血召喚烏靈鳥聖。烏靈鳥聖於烈火中不死不滅,淬過火的鳥聖之羽可以製成無敵的聖器。只要得到聖羽之器,則可天下無敵。
故事聽上去有些中二,但薛順心深信不疑,躍躍欲試,恨不得即刻啓動儀式,早日登上人生巔峰。
但是她不得不等待,等待烏連說的那個重要的時機。
也是此時她才知道,她與她穿越的這個身體擁有同一個生日。
她終於爲自己的穿越找到了一點兒靠譜的地方。
等她生日的那天,於深林之中默默舉行那個儀式,誰能想到一代霸主就那麼無聲無息、不動聲色地誕生了!
等待吧!
時間緩緩流逝,歲月演繹的悲喜劇從未停止。
薛順心生日那天,僅剩的烏靈族人悉數出現,他們圍繞在她的身邊,歡呼,跳躍,奔騰……
烏連虔誠而恭敬地將她請上祭臺。
祭臺上已經搭起了一個像牀一樣的小臺子。
薛順心穿一身墨色衣裙,頭髮披散着,沒有任何裝飾。她須以最樸素的樣態虔誠召喚,才能引來擁有無窮力量的聖鳥。
她看了一眼烏連,烏連也看向了她。她從烏連的眼睛中看到了對她絕對的忠誠和崇拜。她淺淺一笑,好似爲了提前慶祝他們即將迎來的勝利,她笑得自信而穩重。
按照烏連的說法,薛順心須面朝蒼天,以鮮血爲引,召隱世之鳥。
衆人呼喊着讓人聽不懂的咒語,儀式即刻開始。
薛順心趟到了祭臺之上,烏連操刀,將她的十指分別割破一道小口。血緩緩滴出,除了咒語聲,周圍一片寧靜。
薛順心回想着近來烏連同她講的那些事。
烏連從第一次見到她就很喜歡她,儘管那時她還只是一個哭鬧的嬰兒。
烏連的命運與她相連,烏連的一生都屬於她。
小時候,她對烏連的每一點兒好都被記得,烏連說要一生守護她。
那次宮亂之後,她不見了,烏連痛不欲生,一病幾年,只因念着等她回來才忍辱負重到今天。
只是再見之時,她已沒有了小時候的記憶,而且……
烏連沒有直說,但薛順心能感受到,烏連覺得她冒失,少了當年的神女之氣。
薛順心猜測,她穿越之前,這具身體的主人應該是極其高冷的存在。
她不得不學會端着,慢慢適應自己的真實身份,接受“王者命運”。可不管她怎麼學,怎麼去從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拿捏動作,都顯得做作不自然。
祭臺之上,她側過頭看向自己伸出檯面的手,指尖的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她感到體內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聚集,然後衝到指尖,隨着血液釋放。
很快,一隻黑色的鳥從遠處飛來,繞着她的身體盤旋。
那就是烏靈鳥聖嗎?
不是。
緊接着又一隻同樣的鳥出現在視野中。
它們像是嗅到了神血的味道,從遙遠奔到近前。
這一刻,薛順心堅信不疑,她的身份、神血的傳說、鳥聖的存在,都是真實的。
越來越多的黑鳥聚集在祭臺上空,逐漸遮擋視線,直至形成遮天蔽日之勢。
薛順心猜測,盤旋的鳥兒正在以某種陣型或儀式同她一起召喚鳥聖,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成爲重振烏靈族的偉大人物。不遠的將來,她會是這天下的主人。
到那時,她會除去烏連奴僕的身份;她會將烏啼之人盡數踩在腳下;她會出兵月落,讓霖王和他的雙胞胎兄弟成爲階下之囚……
再也沒有誰可以傷害到她。在這世上,她沒有恐懼,不再卑微,直至某個巔峰時刻,她完成使命。
她可能會重回原來的世界,在那裡,她將這一切經歷記錄成文字,成爲只屬於她一人的記憶,也不失爲一種浪漫。
黑色本給人以黑暗與恐怖之感,而今,那些長着純黑羽毛的鳥兒聚成大團的黑色,卻好似閃着亮麗的光芒,像是爲了帶來極大的光明而拼命積聚力量。
薛順心墨色的眼眸映着盤旋成團的烏靈鳥,一場盛大的儀式正在悄然召喚能夠改天換日的無窮神力。
薛順心的血液在流淌,傷口微微泛起異樣,巨大的使命感讓她忽略那些身體的變化,整個人沉浸在即將而來的驚天成就中。
直到,一隻脫團的烏靈鳥落在了她的身上。鳥兒很輕,她幾乎感受不到鳥兒在她身體上跳動的感覺。烏靈鳥的眼睛很美,卻惹人心生畏懼。她感到害怕,像第一次見到烏靈鳥眼睛製成的金釵時一樣。
突然,烏靈鳥忽閃翅膀,飛到她的手上,她依然沒有什麼感覺。鳥兒開始啄食她指尖流淌的鮮血,她除了看在眼裡,沒有絲毫別的感受。她想動,卻彷彿不能支配自己的身體。她想喊,卻不能發出聲音。
她焦急,看向一旁的烏連。烏連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那笑讓她覺得無比寒冷。好像整個身體都被冰封了,她已毫無知覺。
可她又是清醒的,她看到一隻又一隻烏靈鳥飛向了她的身體,從她的指尖啄到她的小臂,從小臂到肩膀,從肩膀到胸膛……很快,她被無數只烏靈鳥包圍、啄食;她感受不到疼,儘管已經血肉模糊。
當烏靈鳥散去,她已千瘡百孔,可她卻還有意識。她看到祭臺上滿是鮮血,都是從她的身體裡流出的血,她感覺血快流乾了。
烏連站在血泊中,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挑起淡淡的微笑。
她終於明白,烏連所描繪的一切美好,不過是騙她走上祭臺,成爲祭品。
也許烏靈鳥聖真的可以召喚而來,但她不是鳥聖的主人,她是鳥聖的食物。以她的血、她的命,換得什麼?無論是什麼,都已與她無關。
烏靈鳥消失了,天空又恢復清亮的顏色,黑暗好像不曾到來,一切又在悄無聲息中回到最初的模樣。
只是薛順心變得不同了,她全身都在緩緩涌出鮮紅的血液,她的視野越來越模糊。最後一刻,她彷彿看到了碎夢,關於她曾幻想的所有美好,都碎裂、墜落,同她的身體一起殘缺,最終化爲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