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戰局遠比身處海上的海盜們,料想得更加險惡。
交戰位置雖然避免了風浪,但卻不可阻攔狂風暴雨般彈藥的傾瀉。
不過,令佛郎機人震撼的事情仍是存在:經歷過如此之多的炮擊,這艘迎頭撞來的海盜船氣勢仍舊一往無前!
而這條海盜船堅持的時間,也遠超了敵我雙方的想象。
大戰爆發於距離濠鏡四十海里的海面,巳時三刻雙方開始了激烈交火,至午時一刻,海盜船已經極爲逼近對手的座船。
佛郎機人暫避鋒芒,選擇戰略性地後撤,但海盜的攻勢兇猛,悍不畏死,對爲首的一艘海船造成了部分破壞,並且有接舷的意圖。
雙方在近距離進行了一波炮擊,海盜船已經起火,但相對的也換來了其中一條佛郎機戰船的轉向功能失靈。
海盜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一絲生的機會。
當時的海盜頭領因爲炮擊已經奄奄一息,取而代之的是當時臨危受命的海盜魏賀,這個曾經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在這一刻猶如天神下凡一般,率先登上了跳板。
並且用海盜的屍體吸收掉了第一波的地方火槍襲擊,而後慘烈白刃戰開始了。
……
謝敬看着手頭的情報眉頭緊鎖。
這一部分被派出去的海盜確實盡了他們最大的努力,也發揮了他們最多的智慧,這是來自經驗與搏殺之間的生死嗅覺。
而且,也就像是謝敬自己所說,如果打不贏這場勝仗,那麼他們大部分的人就要和船一起沉到海底餵魚。
但很顯然,這些海盜卻出人意料的堅持到了現在。
不僅是海盜,佛郎機人也在不斷朝那條戰爭的核心不斷增援,佛郎機人出海的戰士實際上不多,他們既是海盜也是軍人,對於大部分的人而言,這些人乃是真正的百戰之師,絕對不能輕易損失在海盜手中。
謝敬看着小邵手下的報告。
發覺了其中一個極爲危險的信號。
這些佛郎機人已經試圖派出小船去聯繫遠處的佛郎機人以求增援,好在這些信使都被小邵扣留了下來,暫時還沒有任何線索,傳出這一片猶如鐵桶一般的戰場。
而現在擺在謝敬面對的,卻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是救,還是不救。
畢竟這隊海盜已經發揮了自己最大的價值,他們將三條佛郎機戰船拖入了永恆的泥淖之中,如果不解決掉這隻打不死的小強,那麼他們將無法正常攻擊濠鏡的碼頭,而且會因爲這些人而損失有生戰鬥力。
雖然在他們看來,濠鏡恐怕在派出所有的海盜之後,已經陷入了無人可用的窘境之中,暫時如此,也不會傷筋動骨,只是有些麻煩罷了。
如果救,那麼謝敬將要面臨的是這些海盜不顧一切逃跑的風險,而突破口至少還有兩處。
而不救,被海盜們消耗到一定程度的佛郎機人將可能直接返回駐地,到時候,哪怕謝敬下令追擊也將是鞭長莫及。
當海盜團出現在三災的正面的時候,其實主動權,已經落入他們的手裡。
謝敬揮了揮手,連下了幾道命令,已是有一條中型戰船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一聲令下,“全體登船!”所有冥人與土人都站直了身子,涌上了船頭。
“不惜一切代價,毀掉這三條佛郎機戰船,至於人,格殺勿論!這是少東家的命令!你們可明白了?”
那些少年紛紛怒吼出聲。
而不遠處早已藏匿起來的海盜也像是窮兇極惡的羣狼露出了自己的爪牙,隨着謝敬等人的拔錨起航,他們也從陰影裡走到了臺前,洶涌出現,向着對手衝鋒而來。
……
而此時的陳閒則端坐在營帳之內,他看着面前的青年淡淡地說道:“人手都安排下去了嗎?”
對於他來說,戰局稍縱即逝,雖然謝敬是個打仗的行家,但很多時候,作爲當局者,很難看透整個局面的可能性。
爲帥者,往往看到的是關於勝利的焦點,而後,他們的選擇是通過自己的經驗,徹底將焦點轉化爲勝利的可能。
其中手法多樣,叫人應接不暇的,乃是大帥之才。
統帥要做的,便是如何帶領隊伍去贏得戰爭的勝利。
而作爲統帥之外的人,則需要看清楚整個戰局可能發生的種種問題,以及之後的連鎖反應。
謝敬是一位笨拙的大將。
陳閒不外如是。
“沒想到海盜會如此不頂事。”陳閒發了發牢騷,“沒想到他們會直接就撞到對手的槍口上去,就連我都有幾分始料未及。這下連準備好的東西可都用不上了。”
對於陳閒來說,他原本尚且對海盜抱有一定的期待,畢竟這是一支曾經縱橫海上,並且叫大明水師大爲頭疼的部隊。就像是九邊的瓦刺與韃靼一樣,猶如狂風過境,理應有自己的可取之處。
卻沒有想到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僅全盤攪亂了謝敬的計劃,也進一步把危險帶給了濠鏡。
“你的第四軍組織得如何了?”
“人手還是不齊,能動用的不過幾十人。”那青年淡淡地說道。
“幾十人也是好的,總不至於叫那些佛郎機人當真逃了回去。”陳閒懶洋洋地伸了伸手,以防萬一,陳閒還是抽調了葉隱的第四軍,這便是在己方領土之上作戰的優勢。
他人多,耳目多,即便一方出了一點問題,他也可以快速用其他勢力加以彌補,無論是打仗還是做生意,陳閒都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哪怕這件事,在他看來,他遠沒有到達那個地步。
葉隱只是淡淡地說道:“這些事,想必謝敬都已經考慮在內,我覺得,第四軍也許不需要露面,戰局便會塵埃落定。”
遠處急匆匆地趕來了一個探子,他到了兩人面前也不行禮,只是說道:“稟告少東家,如今謝頭目已經率領冥人以及協防的土人登船而去,並且傳達了命令,乃是要合圍佛郎機人於島外解決爭端。”
陳閒看了一眼葉隱,旋即他笑了起來,而後摸着下巴說道:“果然是有謝敬的風格在內,只不過,佛郎機的狗崽子們,夠不夠我麾下的冥人還有謝敬塞牙縫呢?
咱們倆拭目以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