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浪涌的海上,生死輕談,過往不負,如此景象,更是容易一笑泯恩仇。
尤其是曾經同生共死,共患過難的兄弟,篝火夜明,把酒言歡,同一個寒冬戰壕你我歡聲笑語,這等關係與親故,哪怕做出些許不尋常的舉動來。
在這些孩子看來,也容易被輕巧原諒。
玉娘起初也以爲這些個人年齡不大,閱歷不深,往日裡也算是在村中嬌生慣養,多少有幾分孩子氣。
只是不曾想,這些人幾乎一夜長大,在戰爭之中體悟了人情冷暖。
戰爭永遠是殘酷的,但能夠領略到其中的殘酷的人,卻是千姿百態,各有各的溫暖。
“戰爭以後,你怎麼想?”有人沒頭沒尾地在她身後問了一句。
她回過頭,卻正巧看到魏東河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
“師父。”
“少東家曾經和我們說,若是未來沒有不可企及,那麼覆滅便在不遠的地方,整個大明也好,哪怕是濠鏡也罷,我們只想守住我們想要守住的。至於其他的,我們懶得去想,也沒有空去理會。
寵辱相伴的弟兄,已是我們可以照顧的極限了,而這只是你經歷的第一次大戰,以後還會有許許多多,那些人可能將分付別處,到時候,面對他們的命運,那麼你會怎麼做?”
“魏先生。”幾個看上去像是學士模樣的人見到魏東河都趕忙上來行了禮。
魏東河點了點頭。
“像往日一般。”
魏東河笑了起來,卻沒有對弟子的回答做出回覆。
“你和小黑都將是濠鏡的軍師之一,你們的位置只在我之下,你們是我的弟子,日後,若是我不幸死於半途,你們都不可輕易放棄。”
魏東河像是想到了什麼。
“我們的祖輩,都死於事業,如果輪到了我,我恐怕也不會有半點吝惜,命不就是要這般來用的嗎?”
彷彿說完這些話,魏東河很是灑脫地揮了揮手。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戰爭雖然平息,但剩餘的還有與天地的搏鬥。
資源的探測,糧食的收穫,人口的安置,猶如一座座的大山阻擋在他的面前。
“也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他不由得苦笑搖頭道。
……
此時的陳閒正在一輛前往杭州的馬車上。
半途前往濠鏡乃是無奈之舉,他並非心智如鐵,對四百來條性命冷漠如斯,所以他選擇暫且將杭州的事情拖上一拖,另想辦法。
而且杭州動亂因爲局勢不大,其聲勢徹底被瓊山蓋過,妄圖引起上頭注意這樣的想法,多少有幾分不切實際。
恐怕就連主事者業已放棄。
此次去濠鏡也是以明玉的事情居多。
不多時,車上的陳閒淡淡然地對着一旁端坐的狴犴說道:“去看過在濠鏡的老夥計了嗎?”
“倒是去看了幾眼,也和天吳那邊說了一些話,死了不少人。”狴犴嘴角囁嚅,最終還是說道。
“只要是戰爭便免不了死人,這也是他們選擇的路。”陳閒說到此處,彷彿是想起了別的事情,看向窗外,悠悠然地嘆了口氣。
“天吳也受了重傷,他們都在病院裡,但看上去心情都還算不錯,只是大傢伙都有點遺憾,少東家沒有去看他們。”
“事態緊急,總不能拋下明玉他們不管,轉而就爲了幾個死不了的屬下去浪費時間罷。”陳閒硬是讓自己看上去不通什麼人情些許,但仍舊是有幾分心虛。
狴犴知道自己主子底細,但也不曾揭穿,他低聲說道:“天吳說自己這條路後面大概就會跟着謝統領去做一番事情,只是不能在少東家鞍前馬後聽用了,多少有幾分不習慣。”
“能當將軍,怎麼就想着當個臭奴才,這個不上進的東西。”陳閒嘟囔了兩句。
狴犴說道:“大夥兒都是爲了少東家方纔這麼拼命,就像是我也是待在少東家身邊,才心滿意足,爲人目的不同,少東家你想叫我們當將軍,我們還不樂意呢。”
“在我這兒待了一陣,便是連你都學得油嘴滑舌了,趕明兒就把你派回濠鏡守大牢去。”
陳閒打趣道。
狴犴連忙閉了嘴,不敢再多言多語。
而陳閒繼續說道:“經過我們這一攪和,目前海上的局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三災派船阻擊黑鋒的事情已經敗落,與大明水師撕破了麪皮。
這第二次海盜會戰恐怕會因此推遲,這是三災固有的態度,避敵鋒芒。
但黑鋒在此次大戰之中樂得清閒,他不想與任何勢力對上,而且近期我聽聞他們正在沿海地帶迅速擴張,攜的乃是海上霸主之威。
而大明水師對此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關鍵時刻,還要黑鋒上去當炮灰。
葡萄牙人有一陣子可以消停了,只是我們和葡萄牙人不見得交惡便是,首先我們會是他們的生意夥伴,只要翁小姐順利歸來。
其次葡萄牙人唯利是圖,對我們而言,他們想要的不過是財富,這是他們在西方世界急速擴張的資本也是滿足他們王室驕奢淫逸的本錢,我們合作雙贏,總比他們和其他勢力合作血虧來得好。
不過,也只是暫時不與他們撕破臉,必要時刻,我們也得叫他們知道,我們濠鏡並非好惹的。”
陳閒將局勢分析完畢,一旁的狴犴低聲說道:“我有時候當真不知道爲何少東家便是連佛郎機人都敢招惹。”
陳閒笑了笑,滿不在乎地說道:“我不僅敢招惹佛郎機人,我以後還要征服四海,像是什麼奧斯曼帝國的海軍,亦或是葡萄牙,西班牙的無敵艦隊,都遲早要被我踩在腳下,威壓四海,而無人敢不從,
這只是時間問題,待得我羽翼豐滿,便是我君臨海上之時,你且拭目以待便是。”
少年冥人聽得刺眼,眼底流露出些許流光,不由得看着陳閒,而後用往日不曾有過波動的語調蘇說道:“狴犴此生追隨少東家,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犯不着這麼嚴肅。”陳閒看着遠處的景緻,“而且擺在我們面前的天塹,並非只有一道,還有許多問題需要我們跟着去解決,事情諸多,紛亂複雜,
我們都不過是天地的棋子,去留不由人,只是說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便可能招來重重禍害,
人定勝天吶,我有時候當真在想,是否有這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