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的事情上,陳閒不準備當個甩手掌櫃,尤其是錢。
但一天忙下來,陳閒也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事事親爲,當真累得夠嗆。
他從登島之前數月,已是在構思計劃,對於各方面的統籌都是面面俱到。真落到實處之時,卻又有無窮的麻煩。
解決了一個,又蹦出來幾個,彷彿是按下葫蘆浮起瓢,不勝其擾。
而其中最不容易收束的,便是那些自持有功的海盜,爲此,他揉着太陽穴,看着面前的魏東河都有幾分面色發黑。
“東河,怎麼就有人去工坊兵工廠撒野了?你怎麼看得人?”他少有大發雷霆的時候,他在戰場上運籌帷幄,到了濠鏡儼然便成了個奠基之人,戰場之上,他尚且可以風淡雲輕,但到了這時候,難免要苛責一二。
就連坐在帳篷裡的沈青霜也不敢出面替魏東河多說一二。
魏東河也不多加辯解,只是低聲說道:“不教少東家失望。”
陳閒不再多言,揮手揮退了手下首席謀士。
他並不是不知道,就算魏東河再精明能幹,但他仍是一個經驗不足的大管家,他和他的祖輩本質上的區別就在於其中一個替陳祖義守了十幾年的王朝,
而另一個則是初出茅廬,只在海上嶄露頭角。
在戰爭時期,任何缺點都會被縮小,甚至選擇性地放棄,人們需要的是一個足以力挽狂瀾,亦或是統籌帷幄的英雄,是一個完人。
而在和平建設的時期,這些問題都會突顯出來,並且進一步的放大。
陳閒從來有話就說,不慣他們的毛病。
陳閒將幾份文件遞給等在一旁的沈青霜。
“火器工坊將是重中之重,所需的材料,我將會領人親自下一趟瓊州和兩廣,而玻璃工坊乃是機密要衝,你需要擇選信得過的人手,而且控制產量,濠鏡附近有大片的林地可供採伐,如今我們什麼都沒有,實在不成,就將之利用起來。”
沈青霜點了點頭。
他接過陳閒手頭的紙張,上面繪製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東西,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標註。
“這是我在島上用過的高爐鍊鐵法,我收集了之前的數據,對他進行了幾次改進,你帶領學士們下去按此法建造,看看能否有些成績,鑄炮將是接下來工坊的重中之重,
我會讓整個工坊全力配合你們機樞堂,之後我會讓他們整合出一個專項小組,近些日子以來,我手下的人還找了些土人,吃苦耐勞,我們管他們一口飽飯,他們便出大力氣,你去找謝敬要一些。”
陳閒到了濠鏡,第一件事就是找勞力,還有招募人手,除了部分土人願意加入陳閒的隊伍之外,大部分人已經對海盜和打仗怕到了極點,但他們的農田和漁船都被佛郎機人燒燬,不得已之間,只能投靠了陳閒,通過他來找一份工作,獲取飽腹的食物。
之前搶收的土豆數目不多,但也足以養活這些海盜還有僱傭部分土著了,只是長久之下,並不是辦法。
陳閒現在頗有幾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感覺。
他敲擊着桌面而後,問道:“玻璃工坊如何了?”
“已經有了個小作坊,幾個工人加班加點都在做了,只是效率不高。”沈青霜如實稟告,現在工坊之中,陳閒已經無力管理,後勤總管阿貴和蔣老都接手了一部分,但沈青霜因爲掌管機樞堂,深得陳閒信任,幾個要緊的部門都由他親自監督實施。
“帶我去看看,”他想了想,說道:“叫上翁小姐。”
……
陳閒拿着手中的玻璃片,表情很是淡然,這種玻璃片的純淨度自然是不能與後世相提並論,但相對而言,在當代已是絕品。
一旁的工坊主叫做李莞,是當時在機樞堂便極爲出彩的學士,他抱着一疊厚厚的資料,而後說道:“少東家,我們遵照你的辦法,煉製出了三批玻璃,以這一批最是乾淨剔透,這裡是每一批的資料。”
陳閒隨手翻動了兩下,這個時代添加劑還未盛行,比如氧化鉛,所以,這種玻璃同樣還缺乏光澤,但以他陳閒的眼光來看,以它作爲打入市場的敲門磚,早已足夠。
“少東家。”不多時,翁小姐也是抵達了工坊,她到了濠鏡之中,便與工坊女眷住在一處,她的身份特殊,於是陳閒也派了幾位護衛守在她的身邊。
或許是因爲周圍都是婦人,讓她倒是不至於太過拘謹,乍然見到陳閒也不見驚慌,盈盈下拜。
陳閒把玻璃成品交給了翁小姐。
“你看這個如何?”
翁小姐眼前一亮,接過玻璃左右翻看了兩眼,而後有幾分驚詫,而後說道:“這便是那些佛郎機人口中的威尼斯商人都不曾擁有的絕品玻璃吶,任何一塊都可以在市場上賣出天價。”
陳閒相信她的眼光,也就不再多問,只是淡淡地說道:“這些日子在濠鏡歇息得如何?”
“託少東家的福,自然是一切安好。”
“之後,有得你忙了,我需要你前往福建江浙一帶,將這樣的玻璃流入市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貿易網,
把這些東西擴散出去,只要和你合作的商人肯替你推廣這些東西,你可以分文不取。”
陳閒指着堆放在臨時倉庫裡的玻璃,而後說道。
翁小姐臉色一變。
這些東西,放在市場之中,少說也是數千兩的東西,這位爺可是闊綽,分文不取?
他上前試探性地問道:“少東家,這可是一大筆錢。”
陳閒冷笑說:“他們視之貴若千金,但對於我而言本就是一文不值,不過,這些玻璃也不是沒有本錢,我要他們不遺餘力,於達官顯貴,門閥大戶之中,大肆吹噓這等玩意兒的來歷。”
陳閒想了想,已是將一個方案和盤托出。
婦人聽得越發心驚。
這少東家的想法真是層出不窮,這可真是一出大戲啊。
“這件事開銷不小,你出發之前,去支取兩千兩白銀以供花銷,剩餘的,盡數換成糧食煤炭,帶回濠鏡,此去山長水遠,非有月餘不可迴轉,我島上嗷嗷待哺的兄弟們均是等你一口飯吃,陳閒我在此,先行謝過了。”
陳閒衝着婦人一拱手。
翁小姐神色肅穆,已知陳閒的決心。
夕陽打在陳閒的背脊上,遠處是忙碌的工坊衆人,陳閒卻忽然哀嘆了一句:“特孃的沒錢啊,誰給老子送點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