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請自來的客人,那人推開門之後並沒有急着進來,而是倚在門框處,歪頭看着牧宇森,噙着笑,帶着邪。
“呵呵……”牧宇森冷冷地笑,“不請自來,看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鈐”
韓子健聳聳肩膀,一副老神在在地神態,跨步走進辦公司裡,“阿森,這麼久沒見,你說話還是那麼不客氣。洽”
“客氣?跟你還用講話客氣嗎?”牧宇森說道,低頭審視文件,似乎韓子健的到來並不能打斷他的工作秩序。
眼尖的秘書小姐端着兩杯咖啡進來,模樣可愛,走到絳紅色的的辦公桌前,恭恭敬敬的將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一角,似乎這是他們之間既定的原則,咖啡要放在桌角的位置,不能離他太近,以免工作中忘記了碰灑了咖啡,又不能離得他太遠,只要他一伸胳膊便能夠得着,這樣的距離,不是一天兩天能琢磨出來的。
秘書小姐又將一杯咖啡遞到韓子健面前的茶几上,嘴角帶笑,眉目間脈脈含情,猶如春湖,眼波盪漾而又清澈,這是個年輕的而又幹淨的姑娘,這是韓子健對這女秘書的第一印象。
“先生,您的咖啡。”秘書小姐說道,也不多看韓子健一眼,只是做着自己該做的事,不做作,不攀附,韓子健微微點了點頭,“謝謝。”
女秘書衝着韓子健微微一笑,便轉身出了門去,韓子健的眼睛卻一直追隨着,知道那扇門將那抹玫紅色的身影徹底隔斷在另一個空間,他方纔開口對牧宇森說道:“阿森,你手下的人做事情都是這麼兢兢業業,無半點二心嗎?”
“嗯……”牧宇森沉吟,“不知道,我只是讓他們做自己該做的。”
韓子健微微慨嘆,“不得了,我的員工要是有你的員工的百分之七十專注,恐怕我也已經竟韓式企業做到國外去了,哪能還在這裡做一隻飛不高的家雀。”
“別說些沒用的,你到我這裡來就是爲了對比我的員工比你的員工好?”牧宇森頭也不擡的說道,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瞄了一眼一臉邪魅的韓子健。
“當然不止這些,最重要的我是要和你說,我喜歡落夕。”韓子健說道。
“嗯!”牧宇森應道,他還當是什麼大事呢,勞煩韓總裁親自來找他,“就這事?”
“就這事!”韓子健兩手一攤說道,“我們是兄弟,你也知道落夕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所以一直以來我都無意與你爭奪,可是如今你們之間的婚約解除了,而且據我所知,你身邊也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人,所以,我現在提出來要追落夕你應該也無話可說吧。”
“嗯!”牧宇森淡淡的迴應,“落夕是個好女孩,她只得任何一個男人爲她付出。”
韓子健劍眉一豎,“那你呢,你就沒想過要給落夕一個結果對不對,這麼多年你們之間一直不溫不火,就因爲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對不對?”韓子健問道,似乎是要爲落夕打抱不平,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有些害怕牧宇森說喜歡,哪怕是喜歡過,親唸的感情,不是另一個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取代的,若他們對彼此還有那麼一點情誼,都可能死灰復燃,春風吹又生。
“我和落夕的事,是我對不起她,以後就還拜託你好好照顧她了。”牧宇森擡頭嚴肅地說道,“她是個好女孩,好好珍惜。”
“你……”韓子健沉吟着說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要自己給她幸福嗎?”
牧宇森卻搖搖頭,“子健,我不是一個幸福的活着的人,我又能那什麼給別人幸福,就算是沒有你,落夕早晚都會看清現實離開我而奔赴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幸福旅程,不過既然那個人是你,我倒還算放心些。”
韓子健微怔,“阿森,我沒聽錯吧,你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我倒是真的相信你不喜歡落夕了,你放心,我足足喜歡了她十年了,我將來給她的不會比任何一個人少。”韓子健說道,眼睛眯起,笑成兩彎新月。
牧宇森點頭,“那我能做得就是祝福你們了,這樣一來我對落夕的愧疚也少了很多。”
“那你和那個女人怎麼辦?你說你不能給任何人幸福,那麼那個女人呢?”韓子健突然問道,相比有關落夕的問題,他更好奇牧宇森和那個叫做秦暖的女人的事情。
“她不一樣!“牧宇森說道,嘴角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閃爍着別樣的光芒。
秦暖作別牧白之後,一個人溜溜達達的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走,周圍行人匆匆,冷漠依舊,沒有人回去關注她的冷暖與悲喜,擡頭間看見一個醒目的招牌:新唐會所。猶疑片刻,她還是擡腳邁了進去,會所裡面與她想象的不一樣,這裡並不是到處都是食色男女,更多的,都是在昏黃暖媚的燈光下碰杯交錯,別有一番情調。
她只一個人,有點狼狽,有點失落,與這裡悽迷的格調相吻合,時不時的有人向她投去或愛慕或豔羨亦或是嫉妒的目光,甚至會有人與她搭訕,只是她全然不顧,只自顧自的斟酒,喝酒,再斟酒,在喝酒……
“小姐,這是你要的酒……”上酒的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秦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姑娘真是清秀可人,怎麼會做起酒保的行當……她不解,卻也不願意多做思索,她微微一笑,“謝謝。”
伸手去拿酒,卻拿了個空,秦暖擡起迷濛的眸子,癡癡一笑,指着酒保說道:“小姑娘,你別鬧了,姐姐我今天心情不好。”
此話一出,王溪婷差點翻白眼翻到背過氣去,尋思着,大哥也忒會給自己安排差事了,還白白讓這小毛丫頭佔了便宜。
王溪婷拿着酒瓶,下巴一擡,有幾分倨傲,說道:“小姐,我看你已經醉的不輕了,我勸你還是別喝了。”語氣有點硬,眼睛裡卻透出隱隱的關懷。
秦暖狠狠地搖頭,“不行,一醉解千愁,我這千愁萬緒還沒解開呢,怎麼能罷休。”秦暖說着,趴在桌子上,眼眶微紅,“你們都以爲我傻,都以爲我笨,都以爲我沒心沒肺,都以爲……嗚嗚……”
“小姐,不管怎樣,你真的是喝醉了,再喝你就完蛋了。”王溪婷無奈的說道,回頭看了不遠處隱匿在角落裡的某人一眼,又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小姐,我打電話叫你家人來吧,你喝醉了,一個人回去會有危險。”王溪婷說道,秦暖卻死死的拽住自己的手機。
苦澀一笑,吸了吸鼻子說道:“姑娘,別爲我這種人瞎操心了,我沒有家人。”
王溪婷微微一怔,在聽到秦暖又有突出這句話之後,彷彿覺得心就像是被什麼揪了一下似的,不知爲何,她王溪婷從來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這一次,她卻有了心疼的感覺。王溪婷嘴角一抿,說道:“小姐,我看你和我也挺有緣分,我送你回家好嗎?”
人海茫茫,秦暖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我和你挺有緣分,突然覺得心裡暖暖的,像是有一股熱流在心尖上淌過一樣,這一次,她沒有無視頭頂那束心疼的目光,擡起頭,呆呆的望着王溪婷,半晌才搖搖頭,嘟着嘴巴,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說道:“我不要你送我回家,那不是我的家,那個地方又大又冷……我就要在這兒。”
“啪”的一聲,一個高腳杯被打翻在地,秦暖伸手去撿。
“喂,你幹嘛?”王溪婷捉着那隻細白的小手說道,大力拉起秦暖,在周圍人的不解的眼神當中,穿到後堂。
“你是不是傻啊,手都被玻璃劃破了,一個酒杯而已,就算是摔碎十個八個那都是算不上什麼的。”王溪婷拽着秦暖邊走邊說。
秦暖也不掙扎,後堂的燈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她一隻手被王溪婷牽着,一隻手遮擋着眼睛,說道:“喂,你要帶我去哪裡啊?”
“我帶你去把手上的傷口包紮一下。”王溪婷說道,大步流星的走進一個包間,房間內的燈光全部亮起,這個房間沒有一個是帶着陰影的,恍若白晝。
秦暖茫然四顧,被王溪婷強行按在沙發上,“你坐在這別動,我去找藥,你這手啊,看是傷的也不算深。”
王溪婷在房間裡一通亂翻,眉頭緊鎖,卻越是慌亂越找不到藥箱的藏身之處,“哎呀,你看我這腦子,都不知道把藥箱放在哪裡了。”王溪婷說着回頭衝秦暖尷尬地笑笑,秦暖也傻傻地一笑。
王溪婷又是一通亂找,最終黃天不負有心人,回頭驚喜的舉着藥箱,笑着說道:“我找到藥箱……”
笑容僵硬在臉上,驚喜變成了驚詫,房間裡除了沙發上染上的幾滴殷紅的鮮血,那裡還有秦暖的半點痕跡。
王溪婷一把將藥箱扔在地上,懊惱不已,“王溪婷啊王溪婷,你連個黃毛丫頭都看不住,你還能幹點什麼?”
“大哥,人丟了!”王溪婷拿着電話說道。
那頭包間裡的王林微眯着眸子,原本冠玉一般的面龐染上幾分白霜,掛斷電話,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說道:“溪婷說秦暖走了,一個人走的。”牧宇森喝酒的動作微微一頓,而後又是一飲而盡,眼眸微眯,“那邊的事情你先幫我處理一下,我還有事,先失陪了。”說話間,人已經大步走到了門口。
“好!”王林點頭說道,“你喝了酒,路上開車小心。”
牧宇森沒再說什麼便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房門,背後王林看着牧宇森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片刻之後是長長的嘆息,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他牧宇森自認爲可以再這場遊戲中游刃有餘,將自己的一顆玲瓏心竅收放自如,可是到最後他真的能瀟灑的放手嗎?
王林兀自一笑,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輕輕搖晃,眼睛看着那裡面猩紅的液體,在他眼裡女人就像是紅酒,看似溫和美好,卻是甜中帶辣,不如白酒來的猛烈純粹。那是致命的毒,沾上女人就如飲鴆止渴,所以他不接近女人,也不會去爲任何一個女人付出。
“咚咚咚……”敲門聲,還沒等屋子裡面的人應聲,一個酒保模樣打扮的年輕小夥子便推門而入。
進來的人不高,偏瘦弱,只是皮膚白皙剔透,那是連女人都會自愧不如的膚色,一雙眼睛格外的清靈,開口便是:“王林,你管管王溪婷那丫頭,她又搶了我的活。”
王林眯眼一笑,靠在沙發裡,敞開懷抱,“那就坐過來歇會,這幾天我忙,都還沒抱過你。”
……
秦暖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從新唐會所裡出來的,她只記得,她出來的時候又從前臺要了一瓶酒,那味道甜甜的,喝到嗓子裡卻是別樣的苦辣,她就那麼飄飄忽忽的,飄出了新唐會所,飄到了馬路邊上。
人來車往,街市上的燈光昏黃,迷離了行人的眼,秦暖一次次試圖通過馬路,卻又被一輛輛疾馳而過的車子給擋回來。
“混蛋,連你們都欺負我!”鬼吼一聲,邊蹲在馬路邊上嚶嚶的哭泣,像極了迷路的小女孩,無助,孤獨,背後是無限的淒涼與蕭索……
有那麼一刻,一個無比極端而悲哀的念頭,在她內心裡生根發芽。
秦暖看着手中的酒瓶,想了想牧白的腦袋,又想了想牧宇森的腦袋,對比之下,她卻一個比一個不忍心,牧白是過客也好是叛徒也罷,畢竟給了她三年的溫暖,牧宇森呢,危險霸道如斯,卻在短短的時間內,讓她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如果忽略他心中對周凌初的惦念的話……
這樣想想,秦暖忽然覺得,牧宇森或許比牧白更可惡,有時候心靈出軌遠比**出軌更令對方心痛……
於是,她開始埋怨了,埋怨牧宇森對她不是一心一意,埋怨牧宇森對她有所隱瞞,埋怨牧宇森沒有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她開始埋怨牧宇森的一切的一切……
只是因爲她在不知不覺中沉溺在他刻意編織的溫柔網裡,無可自拔,註定這一生都要爲這一場水月鏡花的愛情挫骨揚灰!
秦暖揚起手中的酒瓶肆意的揮舞,大喊:“牧宇森,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行道……”那句“結果了你”終究是沒有喊出來,而是化作無限的憂傷,痛哭流涕,跌坐在地上,驚嚇路人無數。
她怕自己一失手將牧宇森真的給gameover了,那樣她連最卑微的守候的機會都沒有了,直到這時,秦暖才覺出牧宇森在她心中的分量,早已不是情人那麼簡單,更不是一個仇人或是陌生人所能匹敵,他已經住進了她的心裡,融進了她的骨血裡,成爲她生命的一部分。
秦暖在跌倒的時候,酒瓶破碎在地上,手心一陣刺痛,滿手血跡,她低頭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心,突然癡癡地笑,喃喃自語,道:“你愛或不愛,我都在這裡,不去不離。”一地鹹淚低落至手掌心,是鑽心磨人的痛。
就在這時,突然一束強烈的車燈燈光映在了秦暖的臉上,秦暖有些不適應,用手擋住那強烈刺眼的光芒,而她那手心豔紅的血色又刺痛了另外一個人的眼。
恍恍惚惚之間,車上有人下來,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向她走近……
那腳步聲,熟悉而又陌生。
秦暖再次睜開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搖頭,囁嚅着道:“牧宇森……怎麼是你啊?”
鐵灰色的身影蹲下,將她攬在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親暱的動作,她能清晰的聞見那獨獨屬於他的清香,不自覺的反抱着那人的腰,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生怕自己一放手那人就會立馬消失在眼前。
愛情,總是令人終日患得患失……
……
恍惚間,睡意朦朧,秦暖那裹着繃帶的手輕輕撫過眼前男子俊美而模糊的臉,她癡癡地笑,說道,“牧宇森,你明明知道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可你爲什麼就是放不下她,你有沒有良心?”
凜冽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她有些不太習慣,只因爲她已經聽慣了他溫柔的語氣,他說:“女人你一個人在外面喝了那麼多的酒,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秦暖就笑,笑到眼淚卻流了出來,她說:“我爲什麼,爲什麼就那麼想你,每一刻每一刻我的腦海裡都是你,可又爲什麼,在你心底裡裝着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另外的女人……說着說着,她就朝着他懷更靠近了幾分,嘴裡還喃喃着那些傻了吧嘰的話語,即使在昏迷之中,那小女人也有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當中滾出。
牧宇森將抱着秦暖的手臂緊了緊,暗夜中黝黑的眸子透露着一樣深沉的光,不管是否處於真心,在那一刻,秦暖只覺得自己是在天堂的。
一心人,一雙手,一天堂,他,就是她畢生的天堂。
爲了這個天堂,她尋覓在茫茫紅塵,愛和被愛,傷和受傷,就是爲了一心人,一雙手,一懷抱,一天堂。
早晨醒來的時候,秦暖一陣茫然,明顯的是在家裡,可她偏偏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了,習慣性的嗅了嗅周圍空氣的味道,出乎意料的,竟聞出了他獨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