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不是人類的眼睛。
紅色,宛如血色,嗜血,殷紅,是野獸的狂怒。
她一見到我,就猛地朝我撲了過來,我不設防,直接被她壓在了地上,遏制我的行動力。她坐在我身上,雙手彎曲成爪狀,尖銳的利刃從指尖伸出,面容猙獰恐怖,掐住我的脖頸,力道非常的大。
“血、血……”嘶啞的聲音帶着野獸的低吼,我能感覺到她情緒的激漲和渴望食物的衝動,透明的口水順着牙齒留下,滴落,赫然有一股臭味。
“救……救……命……”
我雙手用力的推搡她,也奮力的反抗,可她力大無窮,我根本反抗無能,喉嚨被掐住,不說呼吸極度困難,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血。”
明明不是很尖銳的指甲,卻像劃開豆腐一樣,劃開了我手背上的皮膚,瞬間紅色的鮮血從傷口處涌出。
她深吸一口氣,聞着開始瀰漫於空氣中的血腥味,變得更加興奮。
一手擡着我的手背吸食着血液,一手更是用力的掐着我的脖子,我感覺到體內血液的流失,緊接着身體裡的熱流隨着秒針的走動逐漸竄向全身。
那股熱流逐漸變作火焰,越來越熱,似乎有畫面在閃爍,我卻看不清楚,唯一能感覺的是,那股氣息正快速的往我腦門上涌去,讓視線變得模糊,意識也開始逐漸消散。
手上的痛就快要感覺不到,模糊的視線裡,我憑着本能去反抗,伸出右手想要挽救自己的左手,可是她突然甩開了我的雙手,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把小剪刀。
剪刀雖小,卻格外的鋒利,瞪着那雙殷虹的眼睛,衝我露出詭異的笑容。
“血……香……去死!”
她猛地擡起手,剪刀尖銳的一端對準着我,頭頂是超市的白熾燈,照在剪刀上,折射出一道白色的反光,刺入我的眼睛,讓我腦袋突然一片空白,只覺得那股灼熱的氣息在瞬間爆發,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米卿,怎麼樣?”
我聽到聲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靠在貨架子上,那個女人倒在一邊的地上,身上被綁着繩子,生死不明,周圍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
我只覺得腦袋很疼,在女人剪刀刺下來的時候,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這是……”
“你好,我是這個超市的負責人,很抱歉,我們的員工對您造成傷害。我們已經叫了救護車,也報了警,現在立刻送你去醫院,你放心,所有的檢查費用我們會處理。”
我看着眼前西裝革履的男人,只是不想去醫院,“她怎麼了?”
“這位先生看到她攻擊你,直接把人給打暈了。我們爲了安全,所以把她捆綁,等警方過來處理。”
我這才反應過來剛纔是有人叫我的名字,轉頭一看,笑了,“大叔。”
源開的臉上不似以往那樣嬉皮笑臉,眼底是有些凝重的,但這些都一閃而逝,在我叫他的時候,他就眯起眼笑了。
“幸好我發現,否則你可就慘了。這個人看上去不對勁,我看到你手上受傷了,其他地方還好嗎?”
“現在什麼感覺也沒有。”我搖搖頭,“大叔,我剛纔怎麼了?”
源開眨了眨眼睛,蓋住眼底的黑暗,
仍舊笑着說,“你被她攻擊,然後暈了過去。她怎麼會突然攻擊你的?”
我茫然的搖搖頭,說,“我從那邊推着車子過來,就看到她暈倒在地,過去查探的時候,她就突然朝我攻了過來。這裡有攝像頭嗎?有的話應該可以看到的。”
我不想惹上什麼麻煩,所以要是有攝像頭證明她自主攻擊我,她的昏倒也和我沒關係的話就最好了。
可是那個負責人尷尬的摸摸頭,“這裡這兩天在改動裝修,所以還沒重新按上。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懷疑你什麼,這次是她不對勁,之前也曾攻擊過一個客人,是我們疏忽了,真的很抱歉。”
“之前也有?”源開眯起眼,重複道,“你們就沒有任何處理措施?”
“這個……”負責人很是抱歉的說,“因爲她當時主動賠禮道歉了,所以我們就簡單的處分了一下。”
我皺起了眉,這個女人很奇怪,當時沒有呼吸,頸動脈搏動也幾乎摸不到,手腳冰冷,是臨終的徵兆,可是她卻能夠那樣大力的攻擊我,看得出她殷虹雙眼中是完全沒有意識的,而且當時非常像一頭野獸。
這樣的人怎麼還會事後主動賠禮道歉?還是當時?
我覺得非常奇怪,源開似乎是知道了我的疑慮,末了對負責人說,“我朋友年紀小,不想讓家人擔心,這件事低調處理成嗎?”
“成,當然成。”那個負責人一聽,簡直是眉開眼笑,畢竟公開鬧大肯定會惹來許多麻煩,“你們先去那邊休息一下,這邊走。”
源開扶着我往那邊的椅子走去,我抓着他的手臂,輕聲的說,“大叔,那個女人很奇怪,她——”
“她已經死了。”源開直接告訴了我答案,我震驚的擡頭看他,他輕聲的解釋,“之前她攻擊別人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這次攻擊的源頭是她的魂魄不見了,軀體本能的反應去攻擊他人,又或者是被人操縱的。”
“魂魄不見了?”我驚訝萬分,“那她爲什麼要我的血?”
源開搖搖頭,“不知道。但這個城市最近的怪事很多,多半是那層黑霧引起的。米卿,你作爲宓卿的轉世,切記倍加小心,那些東西有極大一部分是衝着你來的。”
“爲了殺了我,我知道。”我扯着嘴皮子一笑,“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對了,你怎麼會來這裡的?初元學長呢?”
源開的眸色閃爍,然後摸着鼻子說,“是初元託我來看看你,他回老家去了。”
“哦!”
我有些懷疑,但也沒多問,初元以前說過自己的老家沒了,爸媽也早就不在了,他沒有任何親人,能居住的也就這個城市是,所以源開大叔肯定是在騙我。
我沒問是知道他們的嘴巴有多緊,就算問了也不會知道結果,還不如自己去調查。最近因爲那黑霧的事一直不太平,我真的不希望他們再出事。
沒多久救護車的人就和警方到達了,我被詢問了一番,然後超市的負責人就帶着他們去調查附近的監控,看看能不能拍到一些邊邊角角,源開囑咐了我幾句也跟了上去。
我則坐在原地,由醫生給我簡單的處理傷口。那口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是有些細長,醫生給我消了毒,就貼上了傷口敷料。
“好了,這幾天別溼水,飲食注意些,還有記得去醫院換藥。”
“知道了,謝謝。”
醫生走後,我還坐在那裡等着源開,突然看到一個小丫頭手裡抱着一個小娃娃站在一邊看着我。
她長得很可愛,我衝她笑笑,她卻突然跑了過來,仰着可愛的小腦袋問我。
“大姐姐,你爲什麼要撒謊?還有那個大叔叔,也在撒謊。媽媽說撒謊的不是好人,人從小就不能撒謊。”
“撒謊?”我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鼻子問,“你說我嗎?”
“嗯。”小女孩繼續用甜甜的童音說,“大姐姐被攻擊的時候,我就躲在那個架子的後面,那個壞阿姨很兇,傷了姐姐。可是最後打昏壞阿姨的不是大叔叔,是大姐姐。大姐姐也突然變得很恐怖,壓倒了壞阿姨,最後是大叔叔趕到打昏了大姐姐,那個壞阿姨其實是被大姐姐打昏的。可爲什麼大姐姐和大叔叔都騙人?媽媽說只有不得已的時候才能騙人,但事後也是需要解釋的。”
我被小女孩的話弄得一愣一愣,胸口沉甸甸的,有些難以消化。我當時看到那把剪刀的反光後,就頭腦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當時唯一的感覺是身體裡的那股灼熱的氣息涌出。
所以後來源開那樣說,我也覺得可信,可是現在小女孩這番說辭——
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蹲了下去,對小女孩笑眯眯的說,“你也說大姐姐被打昏了,所以大姐姐沒有想起來。不過多謝你的提醒,大姐姐知道怎麼做啦!謝謝你!”
小女孩含笑着點頭,然後對我揮揮手,“那我走啦!”
我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往她媽媽那邊跑去,心中沉了沉。源開,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我不知道源開是怎麼處理這件事的,總之他回來的時候,說事情已經解決了,不會對外公開,那個女人交由警方處理。
我一聽,疑惑的問,“可你說她已經死了呀!警方知道人死了,不會起疑嗎?”
“你忘了我是做什麼?”源開自豪一挑眉,“就算死了,也不能是在這裡。”
我想想也是,既然對方可以控制女人傷人,那麼源開身爲陰陽師也有辦法讓她在短時間內成爲一個活人。
源開出了超市門就告訴我會在這個地方待一段時間,也把地址給了我,叫我有事可以去找他。我點點頭,就回家了。
爲了不讓爸媽擔心,所以這件事我沒有提,只說自己不小心劃傷了手,他們都沒有懷疑。
第二天的時候,新聞就播出那個女人跳樓自殺了。我也沒有在意,坐在飄窗上,看着遠處的黑霧,心頭隱隱作疼。
“殤溟,你在哪?”
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爲什麼起先那麼恨他怨他,可又突然會那麼想念他,之前初元的勸說只是治標不治本,有時候我還會恨殤溟。
直到那個晚上,木白陪我放了煙火說了那番話之後。那句“不要顧及太多,免得留有遺憾”深深刺入我的心底,讓我對殤溟的負面情緒灰飛煙滅。
“木白。”
我看着窗外,皺起了眉,腦海中回憶着那個晚上看到他走過來的情形。那遮去上面只露出下巴的那個他,的確很像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