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灝不肯坐以待斃。李孝忠那個蠢貨的確是死透了——他若是沒有死透,那此事必定不能善了,堂堂一位大師長,其實可以隨便被人打個半死的?可問題是他死得十分徹底,連他公館裡的女人們都各自收拾細軟、溜之大吉了。
世間少了個蠢貨師長,並不會受任何影響,可白子灝少了一雙左膀右臂,立刻就變得舉步維艱了。當然,他並不是只認識李孝忠這麼一個丘八,他還能給自己找到新靠山,但是他也知道,不會再有人會像李孝忠那樣聽話了。
容秀不是他的知音,正在他日夜苦心思索對策的時候,容秀居然膽大包天,不識時務的往他那槍口上撞——夜間在她給他按摩腰臀的時候,她試試探探的開了口:“子灝,氣你也出了,上風你也佔了,你幹嘛還和希靈沒完沒了的鬥?”
白子灝一絲不掛的趴在牀上,低聲說道:“現在不是我和她鬥,是她和我鬥!”
容秀又道:“那咱們不跟她鬥,咱們躲開她,不就成了?”
白子灝這回側過了臉:“什麼意思?”
容秀挪到了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說話:“咱們把東西收拾收拾,趁人看不見,偷偷的離開天津,往北走也好往南走也好,天下大着呢,難道就天津這一處好地方?”她一邊說一邊觀察着白子灝的神色,見他並沒有現出怒容,這才繼續說道:“咱們另找個遠遠的地方,買所好房子,舒舒服服的住下去過日子,不是挺好的?多少人想過這樣的日子都不能夠呢!”
白子灝看着她點了點頭:“哦,我要走,陸克淵就讓我走了?”
容秀向他一笑,笑容溫存,彷彿他是個暴脾氣的小奶娃:“他肯定不能讓你走呀,但是咱們兩腳抹油偷着溜,讓他不知道。等他知道了,咱們早沒影了。”
白子灝又點了點頭:“好,還是你厲害。我倒不知道我身邊還藏着你這麼個能人,說兩腳抹油就能兩腳抹油,說偷着溜就能偷着溜。怎麼着?陸克淵是你相好的,你說什麼他就聽什麼?你要溜他就瞎?”
容秀知道他嘴損,鬧脾氣的時候那話更是尖酸腌臢得沒法聽,可是聽到了這句話,她還是感覺白子灝罵過了,自己好歹是他的正房媳婦,男人罵姨太太,可以信了嘴的胡罵;可是拿這骯髒話罵太太,就真的是太“過”了。
她紅了臉,決定忍一忍,不和白子灝一般見識。白子灝和玉恆一樣,都是她的寶貝,是她手心裡的大傢伙和小傢伙,他們像小娃娃離不得媽一樣的依賴着她,她還不得大人不計小人過?
“又急了。”她勉強笑着,伸手在白子灝的光脊樑上摸了一把,是順毛摩挲,要以柔情馴化他:“什麼臭脾氣,一說就急。”
她這一招果然好使,白子灝不服氣的抿了抿嘴,沒再吭聲。
容秀又道:“你別急,好好的聽我說。事在人爲,你既然能和陸克淵鬥這麼久,當然也是個有本事的。我是不懂外面的事,可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有多大的志氣,我還不知道嗎?”
白子灝看了她一眼,依然是沉默。
容秀繼續說道:“我信你有本事,能帶着我們孃兒倆離開天津衛。”說到這裡她又是一笑,用力一拍白子灝的屁股:“就看我男人這個臭脾氣,就不是平地臥的角色。”
白子灝很冷淡的受了她這一巴掌,然後扭過臉問道:“你是不是看我完蛋了,想跑?”
容秀一愣:“什麼?”
白子灝面無表情的盯了她的眼睛問:“你是不是看我完蛋了,想帶着那個崽子跑?”
容秀這才聽明白了:“你是說我看你不行了,就要甩了你,領着兒子自己走?”
說完這話,她瞪着白子灝,半晌沒言語。直過了良久,她才輕聲問道:“子灝,你說這話,是因爲心裡不痛快,故意要拿話損我出氣,還是真心這麼想的?”
白子灝的心也亂了,但是他身邊就只有一個容秀是可以隨着他撒嬌撒野撒瘋的,他自己都覺着自己像一條絕境中的狗,已經六親不認,非得逮着容秀咬出滿嘴的血才痛快!要是自己把容秀咬出血了,容秀還依然愛自己,那才叫真愛!他需要真愛,需要容秀表一表決心!
所以,他一揚眉毛,非常堅定的告訴她:“真心的!沒假!你要是嫌我是個廢物累贅,嫌我要給你招災惹禍連累你,那好,咱倆夫妻一場,我不綁着你。你想走,隨時可以!”
容秀靜靜的看着他,這回是真的要流眼淚了。白子灝平時罵她笨罵她蠢,罵她什麼她都不在意,都能忍,唯獨今天這句,她忍不了。苦和累她都不怕,她甚至是願意爲自己所愛的人做出犧牲。然而白子灝的話讓她感覺自己是白白犧牲了,自己的滿腔心血,全潑給狗了!
“好。”她氣息顫抖,對着白子灝一點頭:“你當年又髒又臭癱在牀上的時候,我沒嫌你是個廢物累贅;你逃出去前途未卜的時候,我也沒嫌你是個廢物累贅,現在你有錢有人了,我倒嫌你了。我當大姑娘的時候,都沒嫌你;現在跟你過了幾年,反倒嫌你了。”她對着白子灝連連點頭:“好,好。我爲了你,把希靈都得罪成死敵了,我那孩子,讓你嚇得都不會笑了,你說得對,我是該嫌你了。”說到這裡她紅了眼眶,有了哭腔:“我賤啊,巴心巴肝的對你好,結果換來這麼一句話。給你把屎把尿這麼久,結果你說我嫌你!”
說完這話,她伸腿下炕,趿拉了鞋就往外走。白子灝慌忙伸手去拽她,結果拽了個空。
“秀兒!”他大聲喊:“你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容秀披了衣裳,大踏步的往外走,一走走到了玉恆的屋裡去。她給老媽子放了假,夜裡要親自陪玉恆睡。放到先前,玉恆能跟媽睡一個被窩,那早就樂得跳高打滾嘰喳亂叫了,然而如今聽了這話,他頭都沒擡,就自己坐在牀尾,專心致志的摳着褥子上的一段棉線。
容秀看見玉恆變成了這樣,把他摟到懷裡掉了眼淚。玉恆看見媽掉了眼淚,依然是不吭聲,垂着眼皮擺弄起了自己的手指頭,總而言之是自得其樂,不與外界發生聯繫。陣央尤弟。
“媽對不起你。”容秀用力的和玉恆貼臉:“媽光顧着疼他了,把我玉恆都給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