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鴻遠在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桌子上的老者的臉色,藉此來判斷這一桌之人哪一些是那老宗主派來監視徐廣益的,哪一些是誓死效忠徐廣益的。
一番觀察之後,寧鴻遠心中已有定數。
顯然,那些面露悲涼之色的老英雄定然是當年與徐廣益一起出生入死的忠臣,而那些故作悲涼之色的老者,則是那老宗主特地派過來監視徐廣益的一舉一動的。
這樣的判斷讓寧鴻遠心中忽然感到有些諷刺,開始對這紫霞宗的老宗主有了一定的偏見,心中冷冷笑道:“這老傢伙如此用人,今後豈能不敗?可笑這老賊活了兩百歲,心境還如此之低,難怪他兒子會不顧父子之義而背叛他,我聽龍影說當年如果不是這徐廣益挺身而出,他早就被他那不肖子孫給毒死了,結果卻被這樣對待!這種人怎麼能夠領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精髓呢?我如果是徐廣益,等他死後,也一定會背叛這個老傢伙的,將他們吳家的產業統統佔爲己有,永遠消滅他的敵人!”
這個年輕人啊,還是不吸取之前的教訓,未見其人,先謀其心。
他再一次犯下了這樣的錯誤。
寧鴻遠心中想起這深層的原因,自然也沒有咄咄逼人,更沒有再繼續論述一些民族大義的慷慨之詞,反而微微笑着稽首一拜,坐回原位,“城主果然忠義,是晚輩急於求成,讓城主兩難了!”
寧鴻遠這一番話說得自然坦誠,臉上完全沒有被徐廣益拒絕的尷尬與苦澀。
談吐自然得體,這就是屬於寧鴻遠的英雄本色。
他雖然缺點很多,但優點也不少,至少有三點,他做得很好,第一點是進退自如,第二點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第三是業不嫌倦(奮鬥沒有疲倦之感)。
徐廣益聽見寧鴻遠如此富有人情味和智慧的一句話,再次對寧鴻遠刮目相看,心道:“看來這寧鴻遠必定知曉這周圍安插了老宗主的鷹眼,爲我圓場!好小子,恩,不錯,這年輕人,果然有他父親的英武之風!”
原來,徐廣益最爲擔心的事情就是,寧鴻遠一番慷慨激勵的言詞被自己所拒絕之後,會更加大義炳然地宣揚他父親的政治主張,宣揚國家大義,如果是這樣,那可就讓讓他徐廣益下不來臺。
徐廣益心中感慨,甚至感激寧鴻遠做人的睿智,他滿目欣賞地望着寧鴻遠,等到寧鴻遠低頭用餐的時候,他這纔將目光移向自己手中的酒杯。
這道理很簡單,因爲如果寧鴻遠不懂權變,繼續在這裡論述民族大義,宣揚國家意志,那麼,徐廣益如果答應,便是以下犯上,因爲,這種舉動一定會傳到那老宗主的耳朵裡,而一旦這老宗主心生猜忌,那麼他別說這紫雲城的地位不保,更有性命之危;
反過來,如果寧鴻遠在宣揚了民族大義和國家意志之後,徐廣益再次拒絕,豈非表明了說他徐廣益是一位不忠於國家的浪得虛名之輩?難道他徐廣益還在記恨當年的仇怨,心胸如此狹隘怎能領導他人?要知道他可是這紫雲城內的唯一一位非吳姓城主,如果再沒有寬廣的心胸,如何與那六大城主對抗?
而寧鴻遠憑藉自己短短的一句話,非但沒有讓徐廣益下不來臺,而且極大地維護了徐廣益的顏面。
桌子上那些潛伏在徐廣益身邊的鷹眼,也並非容易糊弄的角色,聽得寧鴻遠這一番話之後,心中佩服寧鴻遠智慧和膽識的同時,也再次認定了徐廣益是徹底忠於老宗主的,滿目佩服之色地望着寧鴻遠,隨後彼此對視一眼,欣然點頭。
不知不覺間,寧鴻遠憑藉自己獨有的智慧,再一次讓三方都能夠欣然接受,唯有桌子上那之前衣着華貴的紫衣胖子,始終無法接受這樣睿智的寧鴻遠,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悶酒,臉色極其不悅。
可他卻又不敢將這種不悅的心情全部表現在臉上,只好故作笑臉,而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反而讓衆人更加斷定此人絕不是心境坦然之輩,別說寧鴻遠對他有想法,就連東方雪與沈紅月也密切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如果這大廳上果然出現不測之事,她們會立即將此人挾持,防止那些暴徒挾持人質。
懂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人,可不止寧鴻遠一個。
酒過三巡之後,徐廣益再次舉起酒杯,從椅子上站起,乘着這樣美妙和諧的氛圍,面朝衆人朗聲說道:“我徐廣益生平最爲佩服的前輩有兩個,第一就是我的老主人,沒有他,就沒有我,我能夠擁有今天的成就,全靠老主人的慧眼識人和真心相待,在此,我先敬我老主人一杯!衆位請!”
這一席話徐廣益說得大氣坦誠,令衆人再次心生佩服,各自端起酒杯,從椅子上站起,目光敬重地望着徐廣益。
徐廣益本就是極爲感恩之人,他之所以願意冒着生命危險與那些吳姓城主鬥智鬥勇,很大的原因就是感恩。
坐在寧鴻遠身邊的龍影,過去在執行任務的過程當中,一直潛伏在徐廣益的身邊,保護他本人和他的紅顏知己,也素來知曉徐廣益是一位忠義之人。
雖然,龍影對者徐廣益黑暗手段,大設後宮,頗有不滿,但是對他的忠義本分,卻是大爲讚揚的。歷來面目嚴肅的龍影,這一刻竟是也露出佩服的笑容。
這世上只有忠義之人敬重忠義之人,只有忠義之人瞭解忠義之人,也只有內心真正忠義的人也才能夠自然而然地說出這一番話。
當年若不是徐廣益挺身而出,那老宗主早就被他孫輩給設計陷害了。
寧鴻遠,沈紅月,東方雪等人,自然也是見多識廣,精於察言觀色,從徐廣益從容自然的臉色中,洞察出了他內心的真誠,各自舉起酒杯回敬,其餘衆人也一一從椅子上站起,態度極其恭敬的面朝徐廣益進酒。
徐廣益之所以恪守忠義,甚至爲此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險,就在於他十分清楚,想要在這個亂世存活下去,忠義在天域的上層文化之中乃是立身之本,一旦丟棄,身敗名裂。
這個亂世不講忠義之人,能夠迎來一時的狂歡,然後就會被立即消滅,不是敵人來消滅他,就是他手底下的人背叛他。
衆人立即端起酒杯,從椅子上站起,面朝徐廣益恭敬地舉杯相敬,“城主請!”
這時候,寧鴻遠之前收服的這些義士,畢竟是第一次參加如此隆重的宴會,動作自然稍顯生疏,杯中之酒差一點灑出來,徐廣益見狀,立即凝聚木魂真元,將那即將灑出的美酒重歸杯中。
突如其來的這一幕,略顯尷尬,破壞了之前和諧氣氛。
身爲領頭的曲瑜這一刻嚇得滿目蒼白,立即放下酒杯,稽首相拜,“城主勿怪,這是我們第一次參加這樣隆重的宴會,我這兄弟不知禮儀,還請城主贖罪。”
曲瑜很清楚自己必須爲這小小的失誤而道歉,如果這種事情都要由寧鴻遠親自出馬,那麼她曲瑜今後何以獨當一面?
可是她剛剛道完歉,卻立即感覺對不起少主,這種做法實在是有失身份,自己少主尚且沒有說話,自己在這裡插什麼嘴?
當她還在爲自己的莽撞而自責的時候,不和諧的一幕終歸還是發生了。
作爲一城之主徐廣益還沒有回答,那坐在他右上側的某一位橫發中年男子,卻是心中冷笑一聲,隨後舉起酒杯,面朝寧鴻遠稽首微拜,竟是朗聲諷刺道:“傳聞寧少主出身名門,爲人頗爲通達,方纔所見,也正如傳言所聞,可是少主怎麼讓這些下人來陪您一起赴宴呢?莫非是看不起我們紫雲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