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寧鴻遠的身上,所有人都期待寧鴻遠將會給出怎樣的答案。
他們的命運都掌控在寧鴻遠的回答之中。
寧鴻遠察神觀色,從他們眼神之中察覺出了屬於人類的種種情感,堅韌,孤獨,痛苦,悲傷,無奈,嚮往,期待。
這一切都是人類應該擁有的情感,因爲他們本來就是人,實實在在的人,不是怪物,也不是惡魔。
寧鴻遠之所以留下他們,就是因爲他們還是人,只要一個人沒有被洗腦,那麼他就是人,就有人類整場的羞惡之心,惻隱之心,是非之心,敬畏之心。
正因爲他們是人,沒有被洗腦的人,所以,寧鴻遠此時此刻才選擇站在了這裡。
寧鴻遠之所以繞過白眉老人,就是因爲白眉老人不洗腦,他是利用了這個時代的人性。
這些刺客,他們堅韌,是因爲他們現在還活着,在這個亂世以這樣的方式活了下來。
他們悲哀,是因爲他們從來就沒有被人認可過,稍不留意就成爲了歷史的泡沫,連墓碑都不會留下,也沒有人來祭奠你。
他們痛苦,是因爲他們知曉以這樣的身份活着,就像一隻狗一樣,沒有自我,沒有認可,沒有未來,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那殺人之後反胃的噁心。
殺人絕不是人類的本能,否則人類也不可能存在,早在學會用劍的時候,就已經滅跡了。
可是爲了活下去,他們卻偏偏不得不像一隻只狗。
活着如果也是罪惡?那麼爲什麼其他人可以活?他們卻不可以?
現在,他們這一切複雜的情感都歸於一次期待。
他們期待,正是因爲寧鴻遠站在這裡,他們想要從寧鴻遠身上找尋一點不同尋常的東西,他們也相信寧鴻遠會給他們一個嶄新的答案,一個新的未來。
這一刻,他們都在等待着寧鴻遠率先開口,誰也沒有說話。
寧鴻遠也沒有說話,他在醞釀自己究竟該如何說話,因爲他知曉如果稍微說錯一句話,那麼自己之前地努力將會功虧一簣。
他的話既不能大義炳然,也不能失去應有的英雄本色。
他的話既不能居高臨下,因爲他們是刺客;也不能平易近人,也因爲他們是刺客,更不可能冠冕堂皇。
這是一次比殺人更加具有挑戰性的選擇,也是寧鴻遠一輩子所追求的人生道路。
他就是這樣非凡,即便他掌控生殺大權,但是一輩子都在考慮化敵爲友。
氣氛驟然之間寂靜了下來,站在一旁的紅面大漢本來想要爲寧鴻遠解釋一些什麼,例如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言詞來證明寧鴻遠的魅力,因爲他了解寧鴻遠是一個值得他效忠的人,即便寧鴻遠比他年輕。
紅面大漢剛剛想要開口,可是一想起寧鴻遠的智慧,只好將心裡的話嚥下去,心道:“想必寧鴻遠有自己的計劃,我又何必多言呢?”
他最後還是止住了心中這一股善意,因爲他忽然回憶起自己的經歷,某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不但起不了好額效果,反而會讓這些在刀劍上舔血的人反感,極其反感,因爲他們心中比誰都清楚,這一場內亂,沒有正義可言。
寧鴻遠在這一瞬間模擬出一萬種可能出現地情形,除此之外,他也在觀察,觀察着這些刺客的眼神。
他從他們的眼神中,也覺察出了一些微妙的情感,這種微妙的情感來自於失敗的恥辱。因爲這的確是一場失敗,而作爲勝利者的自己遠卻筆直地站在他們眼前。
他們也這樣靜靜望着寧鴻遠,寧鴻遠不說話,他們就不說話。
作爲刺客,他們自然也更不可能跪下來求饒。
相對於寧鴻遠是勝利者,他們畢竟是失敗者,當一名勝利者站在他們的眼前,那種心理上的落差感一定不好受。
“這些人能夠在那暗無天日的刺客界活到現在,必定不是等閒之輩!”
寧鴻遠還從這些刺客的眼神中,讀出了另外一些情感,那就是他們絕不會爲了活命,而向寧鴻遠跪地求饒。這是基本,畢竟他們都是刀劍上舔血的殺手,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
刺客就是這樣一種高傲但是卻又黑暗,孤獨卻又堅韌的職業。
“在亂世,刺客雖然是一個很黑暗的職業,可是他們也有人格,比起那些街邊的酒鬼,他們活得反而像個人!可惜了,他們似乎已經厭倦了這亂世的黑暗,即便我說破了天,他們也不會效忠我神劍宗,但是,如果今後我們神劍宗出現困難,我以朋友的身份去尋求他們的幫助,想必這陸無情也不會拒絕!”
這一刻,寧鴻遠從他們瞳孔中察覺出了種種微妙的情感,可是他真心想要收服這些人。
想要讓這些能人爲神劍宗服務,還需要一點兒時間,更需要一些智慧和魄力。
當然,最需要的是真誠。
“沒有想到你們真的相信我寧鴻遠,我還是感到很欣慰。”氣氛壓抑了幾分鐘之後,寧鴻遠開門見山地這般詢問道。
這一句開場白彰顯了寧鴻遠的智慧。
寧鴻遠這樣較爲平和的一句,讓這些刺客的警戒心驟然之間放寬,瞳孔中的懷疑已經散去一半。
“少主打算怎麼處置我們?莫非真的願意答應陸大哥提出的那三個條件?”其中一位刺客向前走了幾步,也開門見山地這般詢問道。
他們有理由去懷疑寧鴻遠,因爲沒有人能夠答應這三個條件。
“我說過,我會向外界宣佈,你們在這一次暗殺行動中英勇犧牲,自然也不會失言,至於你所說的三個條件,我更不會言而無信!”寧鴻遠這般有條不紊地回答道。
這些刺客聽聞寧鴻遠這般平和的一句話之後,開始面面相覷。
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寧鴻遠這一刻也無法從他們的眼神當中尋找到答案。
陸無情朝着寧鴻遠走上前來,隨後面朝雙手相拜,語氣也變得謙遜起來,直言不諱道:“這一點,我們當然信得過寧少主,其實,寧少主的威名在我們這些殺手心中也早有耳聞,那些被少主放回來的刺客在接到繼續暗殺你的任務的時候,許多人甚至寧願被組織所殺,也不願意再去暗殺你了!所以,我相信少主絕對不會食言!只是,還請少宗主理解我們,我不願意再成爲別人的棋子,即便我知道你們寧家正在做改變的歷史的事業,但是我們不是英雄,只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刺客而已,我們已經這樣暗無天日地過了十年了,十年來我們每一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無影那個老賊在我們身上設置生死咒,我們爲了活命,這才成爲了他的棋子!我們也在刺客界聽說過少宗主的名聲,想必應該能夠理解我們的苦衷!”
聽聞這一席發自肺腑的話,寧鴻遠感到有些遺憾,可他依舊錶現得很是從容,道:“我理解!”
“在我們刺客界,有些和我們一樣被逼無奈的刺客來暗殺你,他們失敗之後,即便冒着被殺的風險,也不願意來刺殺你,從前我一直不明白這是爲什麼,現在,我總算能夠明白一點了!”陸無情緩緩地這般說道。
寧鴻遠有些吃驚,“還有這樣的事情?”
從前,寧鴻遠總是覺着很奇怪,爲什麼每一次來暗殺他的刺客很少是同一個人。
現在寧鴻遠總算明白了,不過,這個真相卻令他很吃驚,他可沒有想到這些亡命之徒,還真的會記得恩義。
這讓他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欣慰。
“這自然不是我胡編亂造的,否則我怎敢拿着我二十名兄弟的性命與少主達成約定,這世界上如同少主這般以誠待人的人,已經很少了!所以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態,這才選擇嘗試一下寧少主的辦法,現在既然少主讓我們重獲新生,我們又不願意成爲寧家的棋子,那麼,少宗主下一步打算怎麼處置我們呢?”陸無情突然膽子大了起來,如此這般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