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凝氣喘吁吁的跑進坤寧宮時,慕容琬正替朗兒穿衣服,朗兒正對着寢宮大門,看見她跑進來,眼前一亮,“小凝阿姨。”
慕容琬這纔回過頭,笑着看她一眼,然後繼續低頭替朗兒穿衣服,一邊打趣道:“大中午的你這是怎麼了?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小凝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聽到這話撇了撇嘴,“還不是爲了姐姐你。”
“哦?”慕容琬倒是不曾在意,替朗兒穿好衣服以後順手拍拍他的小屁股,“好了。”然後才轉過身,讓人砌了茶水,好整以暇的攏了攏衣袖,才道:“說吧,又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然後小凝便將在慈寧宮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全告訴了她,最後眼巴巴的瞧着她,“姐姐,你覺着該怎麼辦呢?”
“解鈴還須繫鈴人……”慕容琬秀眉微蹙,低聲喃喃,最後沉默下來。
小凝看她一眼,兀自低頭思索一陣,然後再看她一眼,最後也閉緊嘴不敢再說話了,只小心翼翼的瞧着她。
慕容琬一直知道當年的事或許會讓很多人介懷,可那個時候局勢如此,再加上那時蕭絕傷了她的心,她沒有辦法纔會做出這樣決絕的選擇。
小凝見她神色略有不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略有些不安,“姐姐,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慕容琬這纔回過神來,看着小凝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然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脣角泛起一絲苦澀,“我只是在想如果命運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還會不會堅持當初的選擇。”
雖然事實證明她當初的選擇讓她痛苦不堪,可那個時候誰又能預料到以後的事呢?輕嘆一口氣,她將目光落在窗外疏落有致的陽光上。其實那個時候她也可以選擇別的辦法,可她偏偏選擇了最激烈最偏激的一種。
小凝憂心的看着她,“姐姐……”
她這才溫和的笑了笑,“我沒事,方纔皇上也跟我說了晚上會去西宮太后那裡,到時我會好好同她解釋清楚的。”
只是到最後她也沒能同西宮太后解釋清楚,反倒讓事情朝着比預期更復雜的方向發展。
蕭絕政事繁忙,到了晚膳時分,西宮太后身邊的丫鬟紫蘇便來了坤寧宮。
“娘娘。”紫蘇彎腰行了宮禮,然後不卑不亢的說:“太后邀您慈寧宮敘話。”說着,她好像看到了在不遠處玩耍的朗兒,眸中暖意泛起,遂恭謹道:“煩請娘娘將朗兒少爺也帶上,太后最近着實唸的緊。”
慕容琬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心頭微微一顫,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最後她帶着朗兒一同前往慈寧宮,路上她都沒有說話,這讓朗兒莫名的有些不安,“孃親……”朗兒輕輕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她這才微微矮身,“怎麼了?”
朗兒看了看身後跟着的一衆宮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墊了墊腳尖,然後再拉拉她的衣袖,她倒不十分在意這些細節,遂在大庭廣衆之下蹲下身來,貼近朗兒輕聲問他:“說吧,怎麼了?”
“孃親,”朗兒嘟了嘟小嘴,“你怎麼都不說話啊,感
覺好嚴肅的樣子。”
聞言,她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捏捏朗兒的小臉,“孃親是在想事情,哪有很嚴肅了?”然後她又俯身貼近朗兒的耳朵,小聲叮囑,“待會兒到了慈寧宮要乖,知道麼?”
朗兒歪頭想了想,然後不解的說:“朗兒一直都很乖啊……”
慕容琬便笑笑,沒再說話。
快到慈寧宮的時候,紫蘇不經意的走過她身邊,然後低聲說了一句,“望娘娘謹言慎行。”隨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慕容琬一怔,接着內侍太監的通報聲便響了起來,她忙斂了心神,牽着朗兒一步一步的踏進了慈寧宮的大殿。
西宮太后高高的坐在上首,即使沒有擡頭,她也能感受到那道凌厲的目光正緩緩的在她身上來回掃視。
摒棄掉心裡的異樣感覺,她恭謹的跪下身,按秦國最大的禮制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望太后娘娘福體康健,福澤綿延。”
身旁的朗兒見她如此,也跟着有樣學樣,規規矩矩的跪下身來,奶聲奶氣的請了安,問了好。
西宮太后原本還有些陰沉的臉此時也和緩了許多,她看了看下首規規矩矩跪着的兩人,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方纔擡手道:“都起來吧。”
“謝太后!”
西宮太后這時臉色稍緩,看着朗兒規規矩矩的站在他孃親身邊,不由得心中一暖,朝着朗兒的方向輕聲道:“這就是朗兒吧?快過來讓奶奶看看?”
朗兒乖乖的看了眼孃親,然後才笑眯眯的走上前,站定在西宮太后面前,“奶奶好!”
小小的孩童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撲閃着一雙圓圓的大眼,雖然還小,可輪廓之間與小時候的蕭絕簡直是一模一樣。
西宮太后心中歡喜,不由得柔和了臉上的神色,握了朗兒的手,輕輕的揉捏着,眸中慈愛不減,“朗兒告訴奶奶,今年多大了?”
朗兒偏頭想了想,然後乖巧的回:“到了年底朗兒就五歲了。”
“好,好……”這孩子眉眼間一顰一笑都與小時候的蕭絕如出一轍,若有人敢說這不是蕭絕的孩子,她絕對第一個站出來將那人處死。
西宮太后大抵是想到了多年前的事,一時心中百感交集,握着朗兒的手根本捨不得放開,就這麼一直看着。看着看着,這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紫蘇忙上前遞了錦帕給她,輕聲寬慰道:“太后,您哭什麼呢?這合該是高興的事呢。”
“對啊。”西宮太后擦擦眼角沁出的淚,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慕容琬,心底輕嘆一聲,到底是沒能忍住苛責了一句,“這麼些年,你就讓哀家的孫子跟着你顛沛流離的過日子,你這做孃親的怎麼忍心!”
慕容琬聞言忙屈膝跪下,小聲而愧疚的說:“太后,臣妾知錯了,還望太后責罰!”
西宮太后自然是想了千種萬種的方法想要出這一口惡氣,此時正好慕容琬提出來,她便也順勢說:“哀家罰你一個月閉門思過,讓你好好想想究竟錯在哪裡。”
慕容琬本就不得太后歡心,此時自
然是太后說什麼便是什麼了,剛準備答應,卻聽朗兒嘟着嘴,突然蹦出一句,“奶奶,您爲什麼要罰孃親?”
西宮太后耐心解釋,“因爲孃親做了錯事,朗兒如果做了錯事,奶奶也一樣要懲罰的,知道麼?”
朗兒不解,“孃親做了什麼錯事?”
“因爲孃親在五年前將朗兒帶離了爹爹身邊,讓爹爹與朗兒骨肉分離,孃親難道沒有做錯麼?”
朗兒蹙眉,看看西宮太后,然後再看看跪地的孃親,突然眼睛一紅,大聲說:“孃親沒有做錯!”
衆人聞言俱是一驚。
慕容琬輕輕一喝,“朗兒,不得無禮!”
朗兒眼睛紅紅的,委屈的看了孃親一眼,然後低下了小小的頭顱,卻仍舊不依不饒,“孃親就是沒有錯。”
西宮太后見着孩子紅了眼圈,當下心疼得不得了,忙嗔怪的瞪了慕容琬一眼,這才拉過朗兒輕輕的低哄着,“朗兒告訴奶奶,爲什麼覺得孃親沒有錯?”
朗兒紅着眼,卻仍舊倔強的一字一句的說:“孃親當年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纔會帶着朗兒離開。爲什麼你們都要糾結於孃親離開的事實,卻不問問孃親爲何要離開呢?這些年,朗兒並沒有覺得自己過的不快樂,相反,朗兒覺得和孃親在一起的日子,自由自在,沒有約束,是朗兒這輩子過的最快樂的日子。”
此番話由一個四歲孩童的口中說出來,即使是他的親孃,此刻也被震的一愣一愣的,更遑論周遭的人了。
西宮太后一驚過後,陷入了長長的沉默裡,而一向在朗兒面前堅強無比的慕容琬則微微紅了眼眶,感動的不得了。
原來,她什麼都不說,並不代表這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的孩子有多麼的心疼她,只是一直都未曾開口言說,一徑默默的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着她。
大殿裡突地陷入沉寂,這讓衆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還是西宮太后嘆息一聲,打破了這僵滯的沉默。
“好了好了,明明該是高興的日子,都哭喪着個臉幹嘛?”說着,她又將固執的朗兒拉到了自己的懷中,輕輕拍着他的小身子,然後低聲哄着:“奶奶不罰孃親了好不好?不罰了,朗兒也不哭了,好不好?”
小小的孩子拖着鼻音,終於是滿意的嗯了一聲。
雖然當着朗兒的面,西宮太后沒有再追究,可每每想到五年前那一幕幕讓她震顫的疼痛,她便對慕容琬喜歡不起來。不過看在她拼命生下朗兒的份上,她便試着去接納她吧。
正這樣想着,外邊陡然響起一聲唱喝,“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西宮太后眼前一亮,忙抱着朗兒站起身來,“看,朗兒的爹爹來啦……”
可意料之外的是,朗兒並不如衆人想象般那麼順從,腦袋一偏,梗着脖子硬聲道:“他不是朗兒的爹爹!”
這一下,不僅是慕容琬,連剛跨進大殿的蕭絕也不得不僵硬了臉上的笑容,只有沈貴妃,看似溫婉的跟在皇帝身後,眸間神色卻比任何時候都讓人覺得冷意森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