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高升,秦王宮的晚宴開始進入尾聲,而這場宴會的主角早已不知去向,被撇下的季嫵僵硬的維持着脣邊的笑,良久,終於有些不甘的望向那個男人消失的方向。
清冷的宮殿早已無人居住,加之夜深露重,宮殿便顯得越發的冷清。
蕭絕有些怔然的站定在一棵櫻樹下,爾後擡起頭看向漆黑的天空,當年,他最喜歡母妃抱着他坐在這棵樹下欣賞夜空。沒有別人,只有母妃和他。
可如今,物是人非,櫻樹都老了,而母妃的屍骨也早已化成了青煙。
長長的出了口氣,他如今終於長大了,有了可以守護的力量,可卻沒了守護的對象。
一絲黯然不經意的爬上眼角,在這樣清冷入寂的夜晚裡,他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個即使面對死亡也鎮定自若的女子。
嘴角微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從脣間溢出。
“她在哪裡?”
一直隱在一旁的執言怔了怔,卻立馬明白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於是立馬低了頭,快速道:“地牢。”
蕭絕點了點頭,“明日將她帶回王府吧!”
“是!”執言恭謹回道,可頓了頓,又有些欲言又止。
蕭絕挑眉,很少看到執言爲難的樣子,“怎麼了?”
“屬下擔心,慕容姑娘或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蕭絕脣邊的笑驀地凝住,爾後眉頭深深的皺起,他怎麼忘了她待的地方是地牢?男子進去都能丟了半條命,更何況女子。
想到這裡,雙腿已經離地,箭一般的朝着地牢的方向掠去。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消失在清冷的宮殿,不多時,一道紅色的身影從一旁的廊檐下閃出,女子的眸中閃着陰冷的光,一直追隨着那道絳紫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蕭絕甫一踏進地牢,立時就皺了皺眉,值守的守衛料不到他突然出現,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殿、殿下……”
執言走上前,冷冷的看着他,“殿下帶回來的慕容姑娘被關在哪裡?”
‘啪’一聲,守衛手中的鑰匙驚的掉在了地上。
蕭絕神色一冷,便見他跪着的身子已經如篩糠一般抖了起來,“在,在,在……”
在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蕭絕心下一沉,看也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人,擡腿朝着地牢深處奔去。
眼前的一幕讓他渾身暴戾的因子在轉瞬間就被激發了出來,那伏在她身上的男子已經褪去了上衣,而被禁錮在身下的她,衣衫凌亂,嘴角滲血。
蕭絕想也不想就扯住了男人的頭髮,朝後狠狠的扔了過去,爾後再看地上面如死灰的她,他生平第一次對母妃以外的女子產生出了無措的情緒。
他小心翼翼的蹲下身,然後看着她,嘴脣蠕動了兩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良久,慕容琬才嘲諷的扯出一抹笑,她看着他
的眼裡沒有任何情緒,只剩一片死寂,她說:“這場戲,你看的痛快麼?”
蕭絕面色一沉,知道她是誤會了,可他從不會解釋,因爲不屑。然而看着她蒼白到血色盡失的臉,蕭絕還是握緊了拳頭,側眸看向身後的執言,冰冷的薄脣微啓,吐出陰冷的一個字,“殺!”
慕容琬閉上了眼,用心如死灰來形容她此時的心境也不爲過,雖然那個男人最終沒能得逞,可她想起來就會覺得噁心,胃裡涌上一陣酸意,她猛地側頭開始乾嘔起來。
一天一夜都沒有進食,自然什麼都吐不出來。
蕭絕的面色越發的冷了,直到她閉上眼仿似暈厥,他纔打橫將她抱起。那一剎,他不懂爲何自己會覺得有些憤怒。
回到王府已經是夜半時分了,王府管家周德豫匆匆趕來,等看到王爺懷中昏厥的女子時,一雙綠豆大的眼睛登時瞪的溜圓。
可週德豫是什麼人,既然能當上管家自然識人無數,閱歷豐富,當下便收回了驚訝的神色,着人下去安排一應事宜。
不得不說周德豫辦事的效率很快,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無論是丫鬟還是小廝,盡都十分周到的安排進了慕容琬此時歇息的攏煙閣。
王府一夜折騰,天邊也漸漸的露出了魚肚白,蕭絕在樓外站了一夜,等太陽升出地平線,他才捏了捏眉心,將貼身女婢執素留下後,自己轉身回了寢居。
慕容琬醒來已是正午時分,她盯着頭頂天青色的紗帳沉默了幾分,爾後緩緩坐起身。
這是一間不大的臥室,可週圍的佈置卻很精緻,透着一股子江南水鄉的味道,若是放在從前她大概還會看上兩眼,可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是那個男人給她的侮辱。
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糖,真當她慕容琬是他掌中的玩具,可以任人宰割的麼?
想到這裡,她光着腳便下了牀,一直候在門外的執素聽見聲響,連忙推開門走了進來。
看見她光着腳衣衫不整的樣子,執素一怔,“姑娘,你這是要去哪裡?”
慕容琬只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門外稀疏的陽光上,“這是哪裡?”
執素低下頭,“二殿下在宮外的府邸!”
“二殿下?”她微蹙了眉,對於這個名詞尚有些陌生。
執素好意的提醒了她,“就是將姑娘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年輕將軍!他是秦國戰無不勝的二殿下蕭絕!”她的語氣裡透着讓人不易察覺的驕傲,慕容琬一聽,登時臉一沉。
“呵,”她涼涼的笑了一下,竟然是他,那她就更沒有必要待在這裡了,想到這裡,她邁開步伐便走了出去。
執素連忙閃身站定在她面前,“姑娘,你不能出去!”
“囚禁麼?”慕容琬有些冷然的笑了,爾後笑意凝住,一字一句道:“我要見他!”
執素微微彎腰行了一禮,隨即不卑不亢的回道
:“殿下一早便進了宮,還請姑娘耐心等候!若姑娘執意一意孤行,便莫怪執素對您不客氣了!”
慕容琬心一緊,若有所思的看了面前紅衣勁裝的女子一眼,爾後垂下目光,復又轉身邁進了內室。
蕭絕下了早朝以後便匆匆趕回了王府,而昨晚因他夜闖地牢救出慕容琬一事也被有心人大肆渲染一番後給傳了出去,如今宮裡宮外幾乎無人不知,紛紛言傳冷清冷心的二殿下被妖女所惑。
於此,蕭絕倒是毫不在意,嘴角噙着一抹笑,腳步生風,絲毫不在意旁人的說辭,反倒是一向沉默的執言微微皺眉。
蕭絕看了他一眼,遂奇道:“怎麼連你也開始關心這種事了?”
執言認真的想了想,回道:“屬下只是不知道殿下此下的用意!於殿下而言,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蕭絕挑眉,“正因爲不是好事,所以纔會這麼做!”
執言擡起頭對上他冷芒閃閃的眼,爾後沉默。
蕭絕的目光落在遠處蒼翠的槐樹上,外人只看到它風光無限的外表,卻沒有看見地底盤支錯節的猙獰。
就好像這座牢籠般的秦王宮,外人只道她金碧輝煌,高不可攀,卻無人知曉她內裡的骯髒和血親的冷漠。
他若是過的不好,最高興的莫過於他的兄長蕭暄,所以,在勝仗歸來這一刻,作爲弟弟的他自然要體貼的送上一份大禮讓他的大哥開心一下才是。
執言不再說話,只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不多時,兩人便出了宮回到了王府。
蕭絕將將邁進王府大門,便見執素候在一旁似在等他。
於是,他停下腳步,側眸看向她,“醒了?”
執素點點頭,隨即恭謹道:“慕容姑娘說要見您!”
“哦?”蕭絕嘴角微勾噙一抹笑,原本該去往書房的腳步毫不停留的朝着反方向的攏煙閣邁去。
慕容琬已經在房內坐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午膳擱在桌上已經完全冷卻,可她卻不覺得餓,只怔怔的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莫名的出神。
一頭青絲黑如潑墨,雖無一分裝飾,卻依舊掩不住鏡中那絕色的面容。
慕容琬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這樣的容貌放在如今這般境地也不知是禍還是福。正想的出神,庭院內傳來腳步聲,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她一怔,隨即擡起頭。
高大的男子逆光而來,他的輪廓隱在光影裡,略微有些模糊,可即便如此,依舊擋不住他周身散發的冷冽氣勢。慕容琬一驚,便已然知曉他的身份。
見她微有些怔然,蕭絕扯了扯嘴角,“好看麼?”目光掃過桌上冷卻的膳食,目光一沉,最後定格在她努力鎮定的臉上。
他走近了幾步,冰冷的面具散發着讓人壓抑的氣息,慕容琬頭一偏,有些嘲諷的開口:“是不是壞事做多了,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