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益民之所以要等待十五天才出兵,除了需要進行繁瑣的戰前準備、輿論動員之外,最大的原因則是採納了參謀長包季卿的全盤作戰計劃,該計劃的第一步就是:攘外必先安內!
由於張瀾的突然調職,原定的軍政會議無法按時召開,蕭益民雖然在文化界、商界和普通民衆中間擁有堅實的基礎,但仍然需要在如同散沙的省府官員中,爭取到更多的同盟者,才能牢牢把握主動,獲得大部分利益集團的支持與投靠。
這樣一來,就必然需要時間進行收買和拉攏,還要在某些利益上做出適當讓步和妥協,甚至做出必須的承諾。
比如:蕭益民派系暗中聯合有着共同利益的成都商界代表曾壽鬆派系,聯起手來將代表重慶工商界利益的財政部長董修武,一舉推上省議會議長的寶座,換取蕭益民的心腹謀士、財政次長匡佑民晉升財政部長,曾壽鬆也從一名普通議員晉升爲財政次長,這就是個利益‘交’換的結果。
中國人從古至今,都講究個“師出有名”,戰爭前的輿論準備必不可少。
一個月來,《華西時報》、《巴蜀商報》等四川主流報紙從未停止過對滇軍侵佔川南的聲討,滇軍在川南各地的累累暴行,每天都出現在各大報紙上,早已達到天怒人怨、人神共憤的地步。
如今四川各界民衆對滇軍的厭惡和仇恨,遠遠高於川康戰區的叛軍。
在鋪天蓋地的輿論推動下,成百上千的青壯年從四川各地趕到成都,踊躍加入蕭益民麾下的邊防陸軍,其中不乏重慶、萬縣、內江、敘府、瀘州、雅安和川北各地學校投筆從戎的有志青年。
這一意外之喜,令蕭益民眉開眼笑,他與參謀長包季卿和麾下將校商量之後,迅速把七百五十餘名青年學生編成一團,成立了司令部直轄的“四川邊防陸軍教導團”。
在教導團成立儀式上,蕭益民親自深入官兵中間,噓寒問暖,待檢閱結束,他登上高臺,發表了‘激’動人心的訓導。他勉勵教導團全體官兵,必須樹立國家民族利益高於一切的堅定信念,必須做到軍令如山、刻苦訓練,他對七百餘名有文化、有抱負的知識青年說出自己和四川人民的殷切希望,最後鄭重宣佈:
“三個月訓練結束,通過考覈者,均能進入正在建設中的四川陸軍軍官學校,接受正規的現代軍事教育。學習期滿,各科成績優秀的畢業生,將獲得派往德國高等軍事院校繼續深造的機會,人數不限。”
從這天起,‘激’動萬分的七百餘名知識青年穿上嶄新的軍裝,拿起嶄新的德式步槍,在‘操’場上揮汗如雨,一個個‘精’神振奮,吼聲如雷——蕭司令指明的光輝前途,邊防陸軍的森嚴軍紀和優厚待遇,官兵們臉上自然流‘露’的優越感和藐視一切的傲氣,深深刺‘激’了青年學子的自尊和傲氣,更堅定了他們一往無前的決心。
僅五月下旬至六月上旬,成都和雅安兩地邊軍就招收了七千八百餘名邊防新兵,這個數字還是‘精’挑細選後的結果。
上萬名超過三十歲或者身體條件不達標的青壯落選,每天都有成百上千落選者圍在成都北校場大‘門’外懇求,訴說他們以及家人對盤踞川南爲非作歹的滇軍的刻骨仇恨,不少人甚至跪在地上,哭喊着懇求入伍。
值守的警衛團官兵費盡口水,各級軍官輪番安撫,仍然無法讓這些人離開,最後不得不上報到蕭益民那裡。
忙得腳不沾地的蕭益民哪裡有什麼好辦法?甩手把事情推到參謀長包季卿身上,扔下一句“實在不行發給路費讓他們回家吧”,就立刻前往省府出席戰前後勤會議。
面對一籌莫展的警衛團官兵和大‘門’外黑壓壓的懇求者,包季卿猛然想起和蕭益民閒談中瞭解到的游擊戰這一全新戰略戰術,立即召來警衛團長枟毅、負責招募與訓練的參謀處副處長謝長明等人,密商對策。
五天之後,千餘名接受短暫培訓的落選青壯以籍貫地爲主,組成四十五個“特別先遣隊”,懷揣邊防陸軍換裝下來的上千支各式手槍和白‘花’‘花’的銀元,悄然離開成都,潛回川南各縣。
給“特別先遣隊”訓話並提出明確要求的邊防陸軍參謀長包季卿,也悄然離開成都,秘密趕赴雅安——川滇之戰的作戰計劃正式啓動。
六月十五日下午,一拖再拖的軍政會議終於召開。
新任四川都督胡景伊、議長董修武、軍政部長兼邊軍總司令蕭益民以及省府各部正副部長、新軍第一師少將師長周俊、第二師少將師長彭光烈、新編第三師少將師長孫兆鸞、第四師少將師長劉存厚等三十餘名軍政要員,一同出席會議。
這其中,第三師師長孫兆鸞是經蕭益民力薦,省府和軍中各師主官一致同意,再度出山重組第三師的老資格將領。
駐紮重慶的第五師中將師長熊克武沒有參加會議,構成複雜、黨派林立的第五師至今仍未承認胡景伊的統帥地位,對新組建的省政fǔ同樣不予承認,他們仍在謀求重慶獨立,連帶外‘交’部長楊庶堪等七名省府正副部長,此刻都滯留於重慶,彷徨觀望。
寬大的都督府會議廳裡,位置剛剛坐穩的都督胡景伊甚是威嚴,由於暗中與蕭益民達成了‘交’易,胡景伊順利獲得省議會和軍方超過半數的支持,他此刻神采奕奕,信心百倍,頗有點顧盼自雄的韻味。
人員到齊,胡景伊含笑點頭,剛剛說了幾句開場白,第四師少將師長劉存厚已經先一步站起,將手中一沓新報紙摔在桌面上,沉下臉,盯着政務部長邵從恩質問:
“邵部長,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成都所有報紙連續兩天對我師官兵羣起而攻擊,諸多污衊?你們想幹什麼?”
衆人驚訝不已,胡景伊眼中惱怒之‘色’一閃而過,迅速擠出笑容,不疼不癢地安撫劉存厚幾句,最後懇切地要求劉存厚所部加強軍紀,各級軍官要好好管束手下官兵。
政務部長邵從恩一改往日膽小怕事的形象,靠在高背軟椅上,毫不客氣地回敬劉存厚:
“劉師長,你的第四師自從進駐成都以來,就沒有安分過,強買強賣、毆打民衆的事情層出不窮,省府和成都市府接到的民衆訴狀不下百件,其中引發公憤的羣衆‘性’事件便有四五十起之多,比如你部下三次公然入室強‘奸’民‘女’,十餘次打砸合法妓院和陝西會館等等,受害民衆成百上千。
“更有甚者,你的士兵還毆打奉命前往貴部辦案的警察,致使十餘名警察不同程度受傷,至今仍有兩名警察躺在醫院裡,影響極爲惡劣!劉師長,難道這一切你都不知道?難道各界民衆捱打受辱之後,連伸冤的權力都沒有嗎?”
“哼!你們這是報復、是排擠!若不是成都所有的報紙連續數十天猛烈抨擊滇軍,肆意擴大兩省仇恨,我的官兵能有這麼大的反應嗎?指責我軍紀不嚴,我倒想問問,駐紮成都內外的哪一部敢說自己軍紀良好?哪一部敢說自己的官兵沒有嫖娼、沒有‘抽’大煙、沒有賭錢的?爲什麼偏偏針對我們第四師?”劉存厚不依不饒地發起反擊。
本想做和事老的衆將領紛紛閉上嘴,唯有第三師師長孫兆鸞不緊不慢地說道:
“軍紀好的也不是沒有,蕭司令的邊軍就做得很好嘛,本人回來之後,經常看到大街上的民衆都喜歡和邊軍打招呼,走在大街上的邊軍官兵很自覺地兩人成排三人成列,軍紀嚴明秋毫無犯,深受民衆擁護,值得我們各部好好學習啊!”
劉存厚氣得‘挺’拔的鼻子都紅了,怒哼一聲,重重坐下,不再看任何人一眼,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但所有將領都明白孫兆鸞投靠了蕭益民,於是各人都在心裡飛快地盤算起來。
胡景伊看到不守規矩的劉存厚吃癟,心中浮起陣陣快意,他打了個哈哈引來大家的目光,開始說明這次會議的內容、目的和重大意義,隨後放下稿子,微笑着看向第一師師長周俊:
“周師長,第一師與霸佔川南的滇軍各部已經對峙半年有餘,千萬民衆翹首以待,而且袁大帥在二十天前就已嚴令滇軍撤出四川,由我川軍接管川南各地,你部爲何不見行動?是否有什麼實際困難?”
周俊確實有無數的困難,雖然說他的第一師兵員六千,裝備齊全兵強馬壯,是目前除邊軍之外實力最強的主力師,可是,尹昌衡在位時都不敢強行驅逐悍勇的一萬六千滇軍,只能低聲下氣地懇求斡旋,如今指望他周俊以區區六千餘從未一戰的官兵衝上去,無異於以弱擊強、以卵擊石,絕對是個有敗無勝的慘敗結局,好不容易積攢下的這點兒家底,哪裡經受得起?萬一拼沒了,這個師長也當到頭了!
被貶到川康平叛的尹昌衡對他周俊有知遇之恩,而暗中投靠袁世凱並出賣尹昌衡的胡景伊卻後來居上。胡景伊已與同窗數載、情同手足的尹昌衡‘交’惡,尹昌衡哪怕日後回來也只能靠邊站了,加上胡景伊暗中對他周俊和第一師百般拉攏,‘弄’得周俊進退維谷,難以取捨,所以一直猶猶豫豫,連個姿態都不願擺出來。
此刻面對胡景伊意味深長的詢問,面對一雙雙含義複雜的目光,周俊再想猶豫就難了,只能硬着頭皮站起來表態:
“回都督,屬下兵員不足,能力有限,本就獨木難撐,實在不堪大任。敬請都督另選賢能,順應民意揮師南下,屬下必將密切配合,聽調聽宣,傾盡全力,早日收復失地,以告慰川中父老!”
胡景伊微微點頭,知道周俊的立場已經鬆動了,只要再加把勁必能把他收歸麾下,於是非常滿意地轉向議長董修武。
董修武扶扶眼鏡,拿起文件,大聲宣佈:
“經胡都督景伊將軍推薦,省議會一致同意,特任命軍政部長蕭益民將軍爲前敵總指揮,率領新軍各師、邊軍各部揮師南下,驅逐滇軍,保境安民。
“省政fǔ及政務、財政、‘交’通等各部將嚴密配合,力保我軍後勤供給!下面,請蕭總指揮講話。”
沒有掌聲,也沒有歡呼,有的只是敵意和猜疑。
蕭益民平靜地站起來:
“感謝大都督和省府、議會的信任,蕭益民必將全力以赴,與我軍各部同心同德,力爭以最快速度,將野蠻入侵者驅逐乾淨!下面是本人的總體作戰計劃,懇請大都督與各位同仁審覈批准。”
蕭益民掃了一眼各人的表情,拿起計劃書,大聲宣讀:
“此次出征,主力分別爲陸軍第一師、第四師、邊軍第二‘混’成旅又兩個直屬團,總兵力一萬七千餘人;由於尹昌衡都督西征之前,從第三師‘抽’掉了兩個團主力編成西征軍,因此,由孫兆鸞將軍重組的陸軍第三師兵員嚴重缺乏,只能留守東校場軍營,繼續招募將士,展開訓練……”
“對不起!我師同樣兵員奇缺,實在難當大任,懇請大都督和蕭總指揮另選賢能!”
劉存厚大聲打斷蕭益民的佈置,大大咧咧坐在那望着天‘花’板,與蕭益民之間和睦的關係至此破裂。
實力雄厚的蕭益民哪兒是省油的燈?何況在座的將領大多二十七八歲,頂多三十來歲,從日本留學歸來就跟隨陳宦到雲南當官的劉存厚,本就得不到大家的認可,劉存厚這麼毫無顧忌的打岔,完全是對蕭益民的極大不敬。
衆人都看得出來,蕭益民與劉存厚的所有‘交’情,恐怕就因劉存厚這番話驟然消失,不知道今後兩人如何相處?
在座將領和文官們都知道,劉存厚背後有強大的滇軍和雲南都督兼滇軍總司令蔡鍔的支持,否則,一直在滇軍中效力的營長劉存厚,不可能率領兩個團滇軍回來爭權奪利,眼下劉存厚明擺着不會遵從蕭益民的號令,而且做出的姿態無疑是告訴所有人: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他手裡掌握的四千軍隊就是要駐紮成都,哪裡他都不會去!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年輕氣盛的蕭益民竟然妥協了!
蕭益民冷冷地看了劉存厚一眼,便大聲說道:
“既然如此,後方守護就靠孫將軍的第三師了,我宣佈:已經駐紮在樂山一線的第一師爲右翼,彭將軍的第二師爲左翼,邊軍第二‘混’成旅又兩個團爲中路;三日後上午九點,參戰的第二師與邊軍部隊彙集東郊大營,舉行盛大誓師儀式,誓師完畢,立即奔赴戰場!”
胡景伊和董修武率先鼓掌,財政部長匡佑民大聲表示立刻爲出征將士派發軍餉,全場這才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都督胡景伊又再強調一番同心同德的重要‘性’,董修武也補充幾句,看看沒有人提出異議便宣佈散會。
蕭益民臉上仍然掛着謙遜的笑容,主動前去和周俊、彭光烈打招呼,和氣地詢問是否有什麼困難?
周俊繃緊臉應付兩句,耿直的彭光烈提出缺少彈‘藥’,蕭益民立刻吩咐身後的副官鄭長澤記下,二十四小時內將八十萬發子彈送到東郊大營,此舉讓彭光烈頗爲感動。
相互告別之後,蕭益民沒有直接返回軍營或者家中,而是到鼓樓旁的“巴蜀第一樓”擺下兩桌宴席,與四川文化界名流和資本家們舉杯暢飲,直到深夜還鶯歌燕舞,流連忘返。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事情不會出現變化的時候,一場即將震驚全國的鐵血殺戮行動,正在有條不紊地悄然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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