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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衆人不管心裡是什麼滋味,蕭溢茗已經走了,好端端一個愉快的晚宴,因爲謝炯的自大與粗魯全給攪了。
也許是彼此心中感到愧疚,姜登選提醒大家不要把今晚的事說出去,大家立刻附和,所以外面沒人知道蕭溢茗大怒之下拂袖而去的事情。
過了十幾天,一年一度勞民傷財的秋操終於結束,姜登選和程潛找到機會請蕭溢茗喝酒,楊庶堪作陪。
蕭溢茗接到請帖二話沒說準時赴宴,席間誰也不談那天晚上的事,大家有說有笑,在談到湖南“搶米事件”引發長沙城同盟會起義失敗的事情時,軍人出身的姜登選和程潛自然就談及城市武裝鬥爭的問題。
一番激烈的討論之後,兩人從蕭溢茗那裡獲得了寶貴的意見,蕭溢茗的觀點很是明確:任何的城市暴動都是一場軍事行動,都可能面臨激烈的巷戰,要想暴動成功必須贏得巷戰,而贏得巷戰的關鍵有四點:嚴密的計劃、有效的組織、精確的指揮、適合的武器。
送蕭溢茗騎馬離開後,程潛感慨不已,對姜登選和楊庶堪說:“如果我們能有溢茗加入,成大事就會多幾分把握......溢茗熟知軍事,通曉武器製造和軍隊裝備,不但在軍事理論上頗有造詣,帶兵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惜了!”
楊庶堪很驚訝:“沒見過溢茗帶兵啊!他不是一直是文職嗎?”
姜登選低聲解釋:“蒼白兄估計不知道,溢茗雖然沒進過正規軍事學校,但他勤於學習刻苦專研,幾年來不知翻譯了多少列強的軍事資料,又記下了多少本筆記,我們只知道自去年秋開始,他通過邊軍雅安輜重營,實驗一套自己編寫的步兵操典。
“雅安輜重營管帶祁洛是靖邊大臣趙爾豐大人的愛將,溢茗則是趙大人的關門弟子,兩人的關係自然親切,加上輜重營中都是多年廝殺退下來的百戰老兵,溢茗當陸軍速成學堂教官時的幾個學生也分到那裡帶兵,所以很適合搞實驗。
“首批接受訓練的三百人,出自華西集團雅安、大邑工廠保安隊,去年底又招進去四五百人一起訓練,很快他們便發現,用新式操典訓練效果非常顯著,在康定指揮邊軍平叛的趙大人得知情況,立即命令雅安輜重營急招五百新兵受訓,這五百新兵很快招齊,跟隨華西集團的保安隊一起訓練。
“直到前天,來自邊軍雅安營的五百官兵在秋操中出場亮相,他們整齊得像一個人似的隊形和步子、令行禁止的作風,精準的槍法和拳拳到肉的彪悍搏擊,當場震驚了總督大人、提督大人和所有的參演官兵,我們這才挖出一點內幕。”
楊庶堪噝噝吸氣:“龜兒子的蕭溢茗……我說,你們倆說的是不是誇張了點兒?”
姜登選苦笑一下沒心情說了,好脾氣的程潛苦笑道:
“一點兒都不誇張,要是那五百精兵拿出看家本事,恐怕比我們看到的更加厲害。蒼白兄認識尹碩權參領,尹參領夠傲了吧?可觀操演那天,他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事後追着雅安營管帶祁洛,詢問這兵是怎麼練出來的?這麼吧,說點你有印象的,你也見過溢茗的衛隊,覺得怎麼樣?”
“溢茗的衛隊是不錯,個個都有股子英氣,聽說那個衛隊長枟毅曾三拳打倒一匹狂奔的瘋馬,不知道是也不是......我看枟毅雖然高大結實,但也不像傳說中那麼神武啊?”
楊庶堪還是不怎麼相信,這年頭自吹自擂的軍隊多了去了,真要拉出去玩真格的,保準上場就拉稀擺帶。
程潛鄭重其事地說:
“是真的,這是上個月底發生的事情......枟毅只是溢茗衛隊中的一個高手,衛隊中和枟毅差不多身手的不下三十人,而且上月初溢茗獲得制臺大人的批准,又從雅安調來一百二十個精兵加入衛隊,聽說都是雅安六縣那些從小習武的洪門弟子,而且經過半年以上的新式訓練,軍中將帥無不爲之側目......私下裡我們曾評價過,普遍認爲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二百人衛隊,能輕鬆打贏新軍一個標,這也是謝炯對溢茗不服氣的主要原因。
“溢茗的衛隊名義上屬於總督衙門兵備處,實際上就是他自己的,那兩百個千里挑一的精兵即便不是他親自帶出來的,也是按照他的新式操典練出來的......蒼白兄,瞭解完這些,你還能說溢茗只懂理論不知兵嗎?”
楊庶堪愣住了,突然揮動雙手原地轉了半圈:“不行!老子找他去,一定要把這龜兒子拉進我們同盟會!”
楊庶堪跑到街口攔下人力車,慌慌張張指向北面很快被拉走,姜登選和程潛相視一笑,搖搖頭並肩往前走。
蕭溢茗剛洗了個痛快澡,穿上件輕鬆的睡袍下樓找小傢伙們聊天,沒一會兒侍衛領着滿頭大汗的楊庶堪到來,蕭溢茗先是吃了一驚,上下打量發現楊庶堪沒什麼事,連忙問他怎麼了?
楊庶堪拉着蕭溢茗進入大書房,順手關上門,嚴肅地問道:
“溢茗,你到底怎麼想的?爲何不願加入我們同盟會?你看看,你的一羣結拜兄弟都在日本加入了同盟會,劉秉先和曾超然兩人獲得中山先生的親切接見,深受先生的賞識,還一起合影留念了......可你呢?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空有滿腹韜略,白長了一個好腦子!”
蕭溢茗哭笑不得:“喂喂……蒼白兄,你先坐下,我給你倒杯茶醒醒酒再說。”
“放屁!”
此時的楊庶堪哪裡有半點兒重慶府文壇領袖的斯文?
蕭溢茗知道楊庶堪的牛脾氣,乾脆出去端來一壺開水,關上門不緊不慢地泡茶:“楊維他們後天就會釋放,你不回去召集你的同志們,商議一下怎麼擺一場慶祝酒宴,這麼晚了跑來我這裡放屁幹什麼?”
楊庶堪沒好氣地端起茶杯,可茶杯太燙,弄得自己一哆嗦,這下更加惱火:“冷茶呢?你這兒不是常泡着一壺冷茶的嗎?”
“拜託,現在都深秋了,還泡冷茶?忍一下吧,片刻就好。”
蕭溢茗看着楊庶堪直樂,覺得這傢伙很有意思,哪裡知道在原來的時空,楊庶堪日後會被任命爲孫中山元帥府秘書長和國民政府廣東省省長。
楊庶堪只能安靜等待,沉默良久,再次勸道:
“溢茗,我們同盟會組織制度和指導思想這些是沒有健全,目前只有一套綱領,正像你所說的那樣,會中有會,幫派林立,可我們的理想是遠大的,我們的信念是堅定的,我們的熱血是沸騰的!爲了推翻滿清朝廷,我們犧牲了多少好同志?可我們流血流淚掉腦袋爲的是什麼?不還是爲了這個國家和民族嗎?
“溢茗,你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你有滿腹的才華,你做什麼成什麼,而且心地仁厚,對苦難百姓有深切的感情,這些我們都很欽佩,可你爲什麼對同樣爲了國家和民族而奮鬥的同盟會有成見?難道就因爲整個團體存在的一丁點兒瑕疵嗎?我看你也不是狹隘的人啊!”
蕭溢茗真不知道該怎麼說纔是,只能硬着頭皮裝糊塗:“喝茶,喝完你繼續,我聽着。”
楊庶堪接過茶杯輕輕吹幾下,小喝一口接着昂頭灌下去,看樣子真的渴了。
蕭溢茗接着給他斟茶,完了自己端起一杯慢慢品嚐。
“真是好茶啊……哎?剛纔說到哪裡了?”楊庶堪問道。
蕭溢茗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到楊庶堪似乎要生氣,連忙收起笑容:“蒼白兄,其實我很早就注意你們同盟會了,兩年前開始收集同盟會的消息和言論,大多是通過報紙和專題雜誌,以及近年來收繳的書籍和傳單......
“可是,我研究得越多,就感到越迷惑,心中就越發失望,同盟會內部的爭鬥暫且不說,只說公開發表的宣言吧,令人驚訝的是,除了‘推翻滿清建立共和’這一點沒變之外,其他的口號、政體、革命手段、爭取的主要對象等等,兩年來一直都在變,讓人摸不清怎麼回事......”
蕭溢茗擡起手製止楊庶堪說話:“不是輪到我說話嗎?難道你是同盟會主要頭目,就不給我這個非同盟會的人說話的權利嗎?”
“什麼頭目?完全是有意貶低。”楊庶堪瞪了蕭溢茗一眼。
蕭溢茗反問:“不叫頭目叫什麼?首腦?首腦也不好聽啊,讓人容易聯想到首級和腦漿。”
“噗——”
楊庶堪噴出口茶,放下杯子指着蕭溢茗:“警告你啊,要是再挖苦諷刺,小心我跟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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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溢茗點點頭:“好吧,繼續剛纔的談話......小弟建議你啊,把這幾個月來我們之間的討論整理一下,估計你會發現,很多看起來很難形成統一意見的問題,只要換個思路就很簡單了......比如,你們所描繪的國民大會,現在內部外部對此都有異議,都有不同的標準和解釋,就連提出這個設想的中山先生也從沒有深入闡述過,你不妨從這方面下手,說不定能走出一條新路子來。”
楊庶堪神色凝重,沉思片刻微微搖頭:“很難,首先就無法統一首屆國民大會代表身份的界定標準,再進一步就更復雜了。”
“有什麼複雜的?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是流血!是戰鬥!爲了革命連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哪裡容得你婆婆媽媽、面面俱到?根本不需要多考慮,各省都有同盟會認可的分會,哪個分會的頭頭們不是一省的名流?就算不能代表所有人,還不能代表你們革命黨啊?
“在我看來,只要如今的同盟會最高會議出一條臨時法案,授權內部各派組成籌備委員會,由該委員會指定各省代表即可,根本不用商量來商量去,否則既浪費時間,又造成更大的內部矛盾,就一刀切算了!等到第二屆再說那些立法的事,首先得把一個架子搭起來,步調一致聯合對外,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蕭溢茗說完,笑眯眯地看着臉色變來變去的楊庶堪。
良久,楊庶堪深吸口氣,雙手合攏,猛擊一掌:“對啊!世界上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們的綱領都不敢說十全十美,何況鬥爭環境如此殘酷,總處於不斷變化之中……不行,我要回去好好想想,仔細琢磨一下你這番話,這是目前爲止最好的解決思路,我得寫出來和大家商量一下。”
“行,我讓衛兵送你。”蕭溢茗跟着站起來。
楊庶堪撩起長袍,急匆匆走出院門,登上蕭溢茗專用的西洋馬車接着冥思苦想。
馬車走到鼓樓,楊庶堪才記起今天去找蕭溢茗的初衷是什麼,可現在滿腦子問題,而且走出這麼遠,再回去找蕭溢茗也不是個事,只能懊惱地罵幾句“狡詐的龜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