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紛紛,碎屑拋灑,再無獨角箭齒豹,這一魔獸中的異種。
或許因緣巧合夾雜因緣際會,變異而來的獨角箭齒豹可以再一次出現在世間,但是至少在死亡森林中,獨角箭齒豹,絕跡。
‘撲通’方纔還威風凜凜的浮若,無力的躺在土壤上,軀體內部痛苦的痙攣,緊緊咬着牙關,唐刀蒼穹橫在一邊,閃耀着紫芒,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痛苦,極力想要分散主人的注意力,緩解痛苦而引起的痙攣。結果很顯然,唐刀蒼穹的閃耀,沒有絲毫的作用,浮若體內的疼痛未有減少,甚至愈演愈烈。
解決掉獨角箭齒豹,緊繃的精神一經鬆懈,‘釋放’的狀態如若冰雪消融,一瞬間退得一乾二淨。
不,非是一乾二淨,而是方纔在體內起至增強素質的腺液,在‘釋放’狀態消退時,調轉槍頭恣意在浮若的體內進攻起來,增強素質的腺液反而成爲致命的毒藥,在體內蔓延、擴散,對外最強的堅矛,對內亦是強悍不已,內部細胞、組織、系統,止不住的痙攣,伴隨着,是無盡的疼痛和痛苦。
似是對於‘釋放’主動操控的代價,這一次的疼痛較之以往,更兇,更猛,大有活活疼死浮若的意思。
胸腹劇烈起伏,呼吸愈發艱難,浮若在土壤上顫動,猩紅的血液不住的從口中涌出,饒是如此,漆黑如墨的雙瞳,依舊平靜,不似正常人的平靜,明明承受着無邊的痛苦,甚至生命正在一點點消逝,死亡一步步來臨,但是浮若的神情、雙眸仍舊是平靜,只有當目光掃向渺兮時,方隱隱的波動起來,意志,堅韌的意志,無法抹除軀體的痛苦,但坦然面對,以平靜對之,浮若是可以做到的。
井野大驚失色,立即跑了過來,即使不明白威風凜凜的浮若如何瞬間變換,但是不妨礙她判斷出浮若狀態的不妙。抱住浮若顫動痙攣的軀體,同時將嘴對向了浮若的嘴脣,不停將空氣向浮若肺裡吐去,如此十多秒後,浮若內臟的痙攣終於慢慢平息下來,接着是肺部開始了呼吸,皮膚上的疼痛也在逐漸減少,但是井野卻並不知道,她依然是不停向鄭吒嘴裡呼氣,並且還邊呼邊哭着,浮若定定望着哭泣的井野,雙瞳內首次出現抹疑惑,除了平靜以外的另一狀態。
“我好多了!謝謝!”心中疑惑,浮若依舊冷靜,掙開井野的懷抱,顫巍巍的直起身,強悍的免疫力和防禦力,配以井野的幫助,浮若成功挺過了‘釋放’的負狀態,體內的腺液清楚乾淨,解決掉隱患,直起身的浮若,除了面色蒼白,軀體時而微不可查的顫抖外,再無異狀。
井野擦着淚水,紅彤彤的雙眼一眨不眨望着浮若,激動、緊張的神情緩緩平復下來,平靜的點點頭,道:“不用擔心渺兮,獨角箭齒豹獨角造成的傷口位於心臟下端,止住血,傷口包紮,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
浮若沒有反應,而是強自移動腳步,腳剛剛擡起,一陣頭暈目眩。井野立即攙住浮若,見浮若沒有拒絕,平靜的綠眸中閃過抹喜悅,小心翼翼攙着浮若,一同緩慢的向浮若處移動。
小櫻望着逐漸走來的兩個人,不由自主低下頭,鬆弛的手掌緊緊握了起來,深深吸了口氣,纔再次揚起頭,用溼毛巾小心翼翼擦拭,目光之專注,仿似同整個世界隔絕開來。一旁的雛田滿臉的擔憂,幫助着小櫻,一起照顧着四個傷患。渺兮的情況如同井野講訴的,通過簡單的治療已經穩定下來,這一點上井野如實的講訴,沒有誇張沒有隱瞞。可是其餘三個人,傷勢複雜得多。脫力昏迷的徐清熙在三個人中,算是輕的。
獨角箭齒豹的一頂和一拍,對於久陳真一和鹿丸的傷害,遠比表現出來的恐怖。鹿丸的內臟拍得碎裂,嘴角止不住血液的噴灑,時而更有內臟的碎片隨着血液淌出,處於意識迷濛的狀態。而久陳真一則徹底的昏迷了,獨角箭齒豹的獨角擦着他的心臟貫穿胸膛,血液的供輸遭到破壞,意志處於昏迷當中,即使經過簡單的處理,傷口依舊血流不止,只是流血的量較之未處理前,好了不少。可是如果拖下去,無論是鹿丸還是久陳真一,絕逃不出死亡的下場。
立足於四人前,浮若神情下隱隱擔憂,手臂顫巍巍地向腰部伸去,那裡是佩戴忍具袋的位置。似浮若擁有的忍具袋,是同血脈相聯繫的,除了擁有同一血脈的人,旁人是難以打開的。當然,事無絕對,將浮若殺死再費些功夫,自然可以打開並使用浮若的忍具袋,實力,無論在哪個方面,有着當之無二的特權。
“撕開它!”艱難的從忍具袋中取出一個卷軸遞給井野,浮若吩咐道,取出卷軸已經將軀體剩餘的力量消耗殆盡,連撕開卷軸的力量都欠奉,可想而知,方纔‘釋放’負狀態對於浮若的影響,是何其深遠。
井野從浮若手中接過卷軸,直接撕開,卷軸一經撕開,立即發出刺耳的轟鳴,轟鳴大概響了五息,卷軸緊接着燃起青煙,嫋嫋向上盤旋。青煙剛剛透過林蔭,‘唰唰唰’陣陣掠行響音,四道身影出現,其中一個,目光落在井野手中,問道:“需要我們做什麼事情?”
井野偏過頭,望向浮若,浮若指了指渺兮一干人的位置,道:“立即送出森林進行治療。”
“是!”四個忍者目光掃過卷軸和井野,立即行動,小心翼翼走上前,各自抱起,向井野微微點頭,消失。
“結界外建立了臨時醫院,森林中的暗部負責巡視森林,一旦發現受傷的學生立即送往臨時醫院進行治療。希望來得及,他們會沒事的!”浮若在井野的攙扶下緩緩的坐了下來,慢慢的說道。井野張了張嘴,對於這一句矛盾混亂的話語,她簡直不相信是出自浮若之口,做爲最爲了解浮若的人之一,不由一愣,隨即醒覺,因擔憂而混亂嗎?
浮若,這才似真實人類,非是平靜如水,人類本該會擔憂,會緊張,會焦急,人類正因爲擁有這些,纔是人類。
對於井野的警覺,浮若沒有察覺,他正呆呆望着前方,時而撫摸胸口,全不似平時的模樣。
“他們會沒事的,對嗎?”小櫻拳頭握緊,放在胸口,有些猶疑不定。雛田亦是滿臉擔憂和緊張,眼巴巴望着浮若,希望可以獲得確切的回答,肯定的回答:他們會沒事!
可惜,浮若只是輕輕一嘆,望着兩個女孩兒,道:“能不能活下來,全憑他們自己了,無論再如何的擔憂和緊張,除了徒增煩惱外,沒有實質的作用和幫助。”
“可……”小櫻張了張嘴,擔憂和緊張,全是不由自主,豈是可以主動操控,嘴上可以這麼說,可實際上心中依舊擔憂和緊張。
忍者間的情誼,建立在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的奮鬥上,比天高,比地闊,比海深。
“鹿丸,一定會沒事的!”丁次一邊吃着,一邊堅定的說着。
牙愣愣望着久陳真一方纔躺在的位置,喃喃道:“他一定會沒事的,他可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醫療忍者,沒問題,一定沒問題的!”擔憂和緊張,果然不是浮若三言兩語可以讓大家擺脫的,或似丁次般的堅定不移,或似牙般的鼓舞加勁,或似雛田般誠摯的祈禱……各人,以各自的方式,表達和宣泄着內心的擔憂和緊張。
坐在浮若身旁的井野,側過頭,目光掃過神態各異的同伴們,輕輕問道:“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目光掃過井野,瞳內不易察覺的閃過抹芒華,女孩兒臉上的神情,太過於熟悉了,這不正是他一貫的神情嗎?平靜、淡然!
“等待!下一波暗部,會將我們帶離森林,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該是休息的時候了!”浮若淡淡說道,目光落在女孩的臉上,隱約間仍可見到淚痕,心中驀然顫動,問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井野低下頭,望着蔥嫩雪白的手指,平淡地道:“在你的記憶中流浪……”
“記憶?流浪?”兩個(敏)感的詞彙,浮若咀嚼的同時,望着井野,等待着接下來的話語。似感受到浮若若有實質的目光,井野軀體隱隱顫動,臉上拂過抹紅暈,隨即恢復正常,低低道:“六天前,我回到帳篷發現你昏迷了。沒有任何外傷的昏迷,當時我立即判斷你是遭受精神的創傷,於是我使用山中家的秘術,進入你的精神世界,想要通過搜索你的記憶瞭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精神世界?”“是的!我進入了你的精神世界。”
“你的精神世界是我見過最奇異的一個,我出現在無邊黑暗中,周圍是各異的負面情緒,恐懼、驚慌、陰冷等等的負面情緒,只是又和一般意義上的負面情緒不同,你精神世界中的負面情緒,恩……用話語描述的話,你精神世界中的負面情緒是純粹的情緒,真正的情緒,沒有正面和負面之分,是最本質的情緒。”
“這些情緒似如涌動的河流,隨着某些規律流動,每當這些情緒中的一種流過我的精神體時,我好似同這種情緒交融在一起,體味最爲純粹的情緒,沒有正面負面之分,沒有喜愛和厭惡之別,單純的體味。我隨着情緒的規律,一點一點向前方移動,直至一個如同金烏般炙熱煌煌的球體出現,那個球體是你精神世界的源頭亦是你精神世界的中心。情緒從球體中穿過,在流向遠處,在無邊的黑暗中流轉。再從另一處流回,涌入球體。這是循環,存在着潛在的規律,抑或是秘密。”
“向球體靠近,球體散逸的炙熱芒光,離得愈近,愈發微弱。當緊貼球體時,可以望見球體中心盤旋着一個人,雙眸緊閉如若沉睡的
人。我的精神體貼在球體上,突然,本來雙眸緊閉的人,雙眸豁然睜開,隨着雙眸的睜開,球體好似失去了阻隔,我的精神體一下子落向球體中的人,然後,我迷失了,在你的記憶中流浪,直至剛剛醒來。”井野抱着雙膝,面容平靜,慢慢的說着。慢慢兒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井野剛一停止,小櫻立即問道:“井野,既然是迷失,你如何知道是在若王子記憶中迷失呢?”目光落在井野身上,六天間,好姐妹的身上,竟然在發生奇異的事情,難怪一直茫然無神,大部分精神泥足深陷,能夠維持軀體基本的生命活動,算是不容易了,更不用說別的什麼了。
“一幕幕錯亂的場景,但是我可以確定,我迷失的地方,正是浮若的記憶中。在記憶中,我好似同浮若成爲一個人,可以看,可以想,可以聽,但是不可以控制浮若的行動,如若一個旁觀者,以浮若的視角存在的旁觀者,在一幕幕錯亂的場景中,進行活動……”
井野繼續講訴着,而浮若的雙瞳內悄然浮現驚異,井野的遭遇,同他的夢境何其的相似,夢境中他不也是和青年合二爲一,以青年的視角,望着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無操控的無措感覺。
“經歷的場景大部分是錯亂,沒有時間順序,也沒有條理順序,只是單純的場景間的輪轉,時不時出現新一幕的場景。我確定是在浮若的記憶中,是因爲有些場景中,有這我們的存在。”井野擡起頭,伸出手指,在每個人身上一一點過,“同浮若一起經歷事情,體味着浮若的情緒,慢慢兒地同浮若同步,情緒、心態,隨着一幕幕場景的輪轉,我漸漸失去了‘自我’這個念頭,我好似成爲了浮若,慢慢兒的,我可以稍稍控制軀體,比如挑眉,聳肩,眨眼等等簡單的行爲。而我,同浮若如若一個人,確切的說,是我在歷經太多浮若的情緒、心態、觀點,成爲了第二個浮若。”
我是否受到青年的影響,成爲第二個青年呢?浮若低頭望向自己的手掌,我的行爲,我的舉動,我的意志,是屬於我自己的,還是他的,抑或她的?
“‘自我’這個概念消失,我不再是井野,而是浮若,第二個浮若,可以自如的操控軀體,進行着一幕幕場景中早已歷經過一次有一次的舉動和言語。我想我若是真的成爲浮若,想必我現在依舊在迷失,甚至已經消失了吧……!”井野綠眸有些迷茫,嘴脣似無意識的開合,喃喃輕語。
望見井野迷茫的雙瞳,小櫻心一下子糾痛,環住井野的肩膀,輕柔地道:“然後呢?你如何走出迷失,走出浮若的記憶的呢?”頭輕輕靠在小櫻的手臂上,溫暖一點點涌入,井野嘴角盈起淡淡微笑,“我是不能夠成爲浮若的,成爲了他,如何……如何……”臉上泛起紅暈,井野‘如何’了半天,始終‘如何’不下去。
“如何什麼啊?”牙不由焦急的問道,井野的講述成功分散了大家的擔憂和緊張,可是又將大家帶入另一個緊張和關切中。好奇心、八卦,許是人類除了追求力量的本能外的,另一個本能吧!不止是牙,連貪吃的丁次,亦不停減慢就食的速度,眼巴巴望着井野。
八卦之火,熊熊而然啊!
井野靠在小櫻身上,臉上微紅,抿着嘴,沒有言語。而小櫻目光掠過浮若的臉龐,再低頭望望井野泛紅的臉頰,不由自主的嘆息,她知道井野話語的意思,她瞭解她,正如她瞭解她一樣,自幼一起長大的兩個好姐妹,時時在一起,一起玩,一起吃,甚至一起喜歡一個人,對於彼此的瞭解,深得不得再深了。
複雜難言,小櫻沉默。隨着井野的住嘴不語,六個人再次沉寂下來,除了丁次‘喀吧喀吧’吃東西的聲音,沒有其餘響音,格外寂靜,連吹拂的風,都沒有嗚咽,輕輕而來,輕輕而去,似害怕打擾他們一般。
強悍的恢復力,體內損失的力量,正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恢復,真勁如同發(春)的野貓,在經絡中上躥下跳,透過體內四通八達的經絡,對着體內的損傷進行着恢復。‘釋放’的負面狀態同它的正面狀態一樣,不同的是正面狀態幫助浮若干掉敵人,而負面狀態是幫助敵人幹掉浮若,非人的疼痛,饒是浮若在其間一直平靜,可是腦海中浮現疼痛,亦忍不住的波動。畢竟是實實在在的承受,只是堅韌的意志,讓他足以壓制而已。
壓制,並不意味着喜歡,正常人沒有喜歡疼痛和痛苦的,而在這一點上,浮若確確實實是正常人,和正常人一無二致。
可以壓制,可以忍受,並不意味着想要承受。
浮若揚起頭,望向天際,黑暗正在驅散,金烏一點點爬起,向天下散出它迴歸的宣告,烏光耀目,熾熱。
“實地訓練……該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