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就是那個小鬼,誰跟他說話他都不理。”
面容精緻的少年挑起眉毛,緩緩笑道,“這麼大的架子?他是誰家孩子?”
“雖說是谷老將軍的孫子,可他媽死得早,他爸又討厭他,他在谷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穀雨啊……”少年咀嚼着這個並不是第一次聽到的名字,雖然表情還是一副專心聽面前的人唸叨雜七雜八的認真,可早已把對方無視到千里之外了,他的目光已經盯上了不遠處坐在湖邊的男孩,綠眸中滿含興趣,那是一種逗弄兔子的輕視和怠慢。
“……所以說,那副傲慢的樣子還真是讓人厭惡,像是個小怪胎,不會哭不會笑的。”
姣好的眉眼露出一絲不耐煩,少年眯起眼睛,伸手在那人耳邊打了個響指,“好了,感謝你的彙報,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話音剛落,那人眼神猛地一變,像是纔看到面前少年那樣,露出一副討好的模樣笑着,“您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不必了。”少年笑的溫和,“我還是自己去找他聊聊吧。”說完便轉身離開。
湖邊的微風夾雜着水汽輕撫着剛發嫩芽的柳條,調皮的在湖面上來回奔跑,激起一圈圈漣漪,男孩垂在額前的短短碎髮也因活潑的春風而左右搖擺,和煦的陽光在男孩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白的近似透明的皮膚因陽光多了些色彩,卻因不規則的影子而更顯冷漠和疏離。
“百年孤獨?”少年在男孩身邊站定,掃了眼他捧着的書,帶了些笑意的問道,“這個年紀就看這種書,不覺得有些過早了嗎?”
男孩完全沒有理睬他,一雙黑到純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書本,飛速的瀏覽着上面的內容,少年等着回答的這片刻時間,男孩便已經翻過了三四頁。
“看這麼快,你都記住了?”少年也坐在了地上,隨手摘了片新芽放在脣間抿着,“我考考你啊,家族第三代的兩人分別叫什麼名字?”
男孩終於捨得把眼睛從書本上移開,冷冷的掃了少年一眼,“你很無聊?”
“你很孤獨。”少年陳述到。
“孤獨很安全。”男孩反駁道,然後拿着書站起來,一副就要離開的樣子。
“我會帶給你安全。”少年溫和的說:“轉過來,看着我,你會看到你想要的安全。”當男孩的黑眸靜靜望過來時,少年笑的安撫人心,“對,看着我,你會覺得我就是你的同伴,你無須對我抱有警惕。”聲音溫柔的誘導着,“走過來,拉住我的手,然後你就會全心信任我。”
男孩像是被什麼蠱惑了一般,抱着書向少年邁近一步,臉上帶着一種迷茫的神情,在少年勝券在握的表情中擡起手,準備握上他伸出的那隻手。
“好,對,乖孩子,你就要做到了。”少年繼續誘導着,眼看男孩就要握上來,卻忽然頓住了。
“原來世界上還真有人相信催眠這種蠢到一定境界的事情啊。”男孩忽然嘲弄的說道,然後擡起臉,一雙冰冷的眼睛直視着對方,看着那陡然增加了驚嚇和不可思議的雙眸,男孩扯了扯嘴角,“你的靈魂太髒了,意志薄弱到根本無法突破我的防備,總而言之……”
男孩收回手,那張蒼白小臉上出現的漠然和諷刺深深的刻在了少年的心裡,還有那句從薄脣中吐出,砸在他臉上的話。
“你,太失敗了。”
穀雨驟然睜開眼睛,眸中一片清明,他似乎做了個不知何時發生過的夢,幾乎都能感覺到那令人討厭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卻無法得知那個說話的人究竟是什麼模樣,竟然會做這種夢……穀雨悄無聲息的坐起身來,手指壓了壓穴道,看來最近競標的事確實是讓精神有些緊繃啊。
身邊的溫暖讓因夢境而躁亂的心安定下來,柳陽的睡相很安穩,整晚都一動不動的,跟只小倉鼠一樣埋在羽絨被裡,鼻翼微微翕動,臉頰因好眠而紅潤光亮,似乎感覺到旁邊有動靜,還更加往被子裡鑽了鑽,於是兩人間的距離便更近了些。
穀雨好笑的看着她的動作,這幾天在店裡蹦躂的太過歡脫,恐怕是累着了,思及此,穀雨便輕手輕腳的下了牀,好好休息吧,等下自己得打個電話讓那些小子今天別過來接人了。柳陽自然不知道今天被放了一天假,等着鬧鈴來叫的她絲毫不知道穀雨早已把鬧鈴關了,於是便只有抱着被子睡的昏天黑地一種選擇。
穀雨則沒那麼舒坦了,今天是競標日,這些天來所有的努力都要在這一天得到回饋,對穀雨來說,基本上等於勝券在握了,可小心謹慎的他依舊不會放鬆絲毫,畢竟一切未塵埃落定之前,沒人能保證的了。
進入大廳之後,穀雨面無表情的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眼前所有競標者的資料他都已經儲存到大腦中,包括那不遠處望過來的母子二人,看到張霖方得意洋洋的面孔,穀雨忽然有了種‘這個人總是能刷低自己智商下限’的想法。
“喂,穀雨,怎麼不跟在柳陽屁股後面轉了?”張霖方冷笑着走過來,“我以爲你什麼時候改名了呢,叫跟屁蟲挺適合你的。”
“張霖方,你還沒斷奶呢。”穀雨連眼色都欠奉,搭着眼皮漠然道,“跟小雞仔似的到哪都得有老母雞護着,沒人陪着就怕的不會走路了嗎?”說着露出個假笑,“真是同情谷雲凡,還得跟兒子搶老婆。”
張霖方愣了半天才明白穀雨在說什麼,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髒話脫口而出,眼看着還要動手,張玲梅趕忙上前攔住了張霖方,“霖方,別那麼衝動,有話好好說。”
“跟這種怪胎根本沒法說話!”張霖方恨恨的啐了一口,“變態,瘋子!”
聽他這麼說,穀雨不但沒動怒,反而笑了,“真高興,沒能跟你成爲同類物種。”說完,站起身來,目光投向張霖方身後的位置,“讓開,擋着別人的路了。”
張霖方的咒罵還沒出口,腰際便傳來一陣痛感,就看張玲梅一臉諂媚的衝過來的人打招呼,“陳總,您也來了啊。”
那中年男子略微點了點頭,便把目光投向穀雨,威嚴的面孔上出現了一絲溫和,“你交上來的材料我看過了,很不錯。”
“多謝陳先生賞識。”穀雨不卑不亢的回答,這陳先生是評審團的成員,說話很有分量,張氏母子也不敢再造次,陪笑着說了幾句話便準備離開,張霖方剛轉身,就聽到腳下啪嗒一聲,低頭看去,一個黑色的優盤停在腳邊。
“怎麼掉出來了?”張霖方低聲嘟囔了一句,撿起來放進口袋,瞪了穀雨一眼後跟在張玲梅後面離開了,對這次競標他很有自信,因爲是市政項目,有谷雲凡提前打招呼拉關係,加上他自己也準備充分,拿下這個項目簡直是手到擒來。
看着張霖方大搖大擺離開的背影,穀雨面無表情的坐下,那優盤他也看到了,但並不是從張霖方身上掉下的,至於是誰丟的他就不清楚了,當然,穀雨是沒興趣提醒他的了,看着主持人走上臺子,穀雨的眼神逐漸從無聊變得認真,開始吧……
雖然已經進入六月天,可早晨的空氣還帶着舒適的涼意,柳陽慵懶的在牀上翻了個身,臉頰在羽絨被上蹭了蹭後突然意識到似乎自己已經睡了很久,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蹦了起來,卻因血壓低而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看了眼牀頭的鐘,柳陽抓了抓跟鳥巢似的頭髮,“竟然睡了這麼久。”身邊的位置早已沒了溫度,穀雨怕是很早就離開了,想到睡得像小豬的自己,柳陽就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和這個男人的同牀共枕,從幾個月前的夜不能寐,到後來的雖然能睡着但對方一動便會醒來,再到現在的可以毫無顧忌的矇頭大睡,這種質的改變,讓人感慨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到現在都沒人過來,恐怕穀雨是強制性的給自己放假了吧,柳陽掀被子下牀,那就趁這個機會收拾收拾房間吧,再說穀雨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忙得不見人影,今天做些好菜來犒勞一下他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柳陽歡樂的去洗漱了,可還不等她把廚房的器具擦洗完畢,就傳來了敲門聲。
“該不會現在過來讓我去店裡吧?”柳陽帶着手套跑去門口,透過貓眼一看,竟然是許久不見的樓下那位,欣喜的把門打開,“秦潤川,好久不見啊!”
依舊雌雄莫辯的某位嬌俏美人衝柳陽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裡藏了些莫名的激動和急切,“想見你一面還真是很難呢,最近店裡忙嗎?”
“還行吧,就是我閒不下來而已。”柳陽聳了聳肩,把門開大,“進來坐,找我有什麼事嗎?”
秦潤川有些侷促的走了進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一些小問題想問你。”
“問我?”柳陽把手套放到廚房的水池裡,“我知道的話會告訴你的,該不是想讓我降房租吧?”
“沒有啦。”秦潤川笑了,一絲緊張也因這笑話而消散,正了正色道,“小房東,我可能不怎麼會說話,所以別因我的話太直而生氣啊。”端過柳陽遞過來的水杯,“你現在的弟弟不是你的親弟弟,是嗎?”
柳陽一愣,然後點點頭,“這件事也不是秘密,我是被柳家收養的,雖然我們不是親姐弟,可關係比親姐弟還要親,是他給了我僅存的一份親情。”
“如果現在有一份真正的親情給你,你願意接受嗎?”秦潤川小心翼翼的詢問。
“啊?”柳陽有些轉不過來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潤川嚥了口口水,他知道,他的艱鉅任務來臨了,秦潤生已經交代過了,要是摸不清柳陽的態度,他這個做叔叔的就別回去蹭吃蹭喝蹭住了。
“我的意思是……”秦潤川話剛出口,一陣悠揚的音樂響起,柳陽探過身子把茶几上歡樂唱歌的手機拿了過來,看着來電顯示上顯示的是柳天明的名字,柳陽衝秦潤川揚了揚手機,“抱歉,我接個電話啊。”
秦潤川莫名的覺得鬆了一口氣,正在那重新組織語言時,忽然看到柳陽的表情猛地變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和驚慌浮現在臉上,幾乎變調的驚呼脫口而出,“什麼?車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