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陽一直明白穀雨的特性,自大、多疑、高傲、冷漠,似乎他的一生都用在了使用刻薄的語言諷刺別人,柳陽從未幻想過能把他改變成熱情、開朗、用微笑面對世界的人,這種想法本身就是笑話一樣的存在。
可相處了這麼久,柳陽覺得穀雨是個了不起的人,不經意處的細心讓人感到他內心本質是溫柔,她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表示他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麼厭惡這個世界。可當柳陽在一片漆黑的小房間裡醒來時,她忽然意識到那些想法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這個人其實從未改變過。
這是間儲藏室,柳陽前兩天還在裡面整理東西,沒想到如今自己也變成了裡面的一員,看着腳上那精細卻異常堅固的鏈子,柳陽僵硬的把身體縮成一團,微微一動,腳腕處便傳來叮噹作響的聲音,那鏈子上竟然還掛了一串鈴鐺,清脆的響聲就如同心臟破碎的聲音,在腦中喟然作響。
“這是爲什麼……”柳陽喃喃道,慢慢握上那纖細的鎖鏈,冰涼的溫度滲入手心,一如那人的體溫,“你只想讓我做你聽話的玩偶嗎?”苦澀爬上脣角,就連舌尖都嚐到了那鹹澀的滋味,“即便我努力的想要改變,可最終還是這種唯一的結局嗎?”
鏈子已經深深壓入手心,幾乎要陷入血肉之中,可柳陽察覺不出任何疼痛,反倒有種自虐的快感,這樣她才能無視從心底傳出的疲憊和疼痛。無法呼吸,只能像缺氧的魚兒一樣大口的吞嚥着空氣,卻怎麼也補充不全維持身體機能的氣體,就像那個男人,無論自己怎麼追逐,得到的卻是他越走越遠的背影。
儲藏室唯一透出燈光的是牆上那一扇只能容貓兒進出的窗戶,街道上紛雜的光線投射在牆壁上,斑斕而陰暗,扭曲成一個個奇怪的影子,晃動着、逼近着,似乎在下一秒就撲上來把自己吞噬。
被自己想象出的怪獸嚇得打了個激靈,柳陽張口就想叫出那個熟悉的名字,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叫出的只是無意義的音節。“呵……”柳陽低低的笑了,這都不用穀雨來諷刺,她自己就能把自己吐槽死。
虧她還想着有一天能站在他正對面的位置和他相視,柳陽放鬆身體,重重的跌回柔軟的牀鋪中,那泛着太陽味道的被鋪,讓柳陽意識到這是她昨天臨走前曬在陽臺上的,不是她,那隻會是那個人做的……
“又來了。”柳陽不甘的把腦袋埋在枕頭裡,每當她覺得那個人已經做了足夠過分的事情後,他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給予一擊,毫無回手之力的她只能一遍一遍的把底線拉後,從而纔會讓那個高瘦冷漠的身影,在心裡佔據越來越大的空間。
可這一次,她無法再後退,因爲這涉及到兩個她最珍視的人,所以她必須要在其間形成一種平衡,尷尬的事還是一次解決完的好,而且,世界上並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穀雨懷疑的是天明的真實度,那就給他足夠的證據讓他不再懷疑,畢竟穀雨也並不是真的在無理取鬧。
穀雨的生氣總是帶着些孩子的任性,像是在是和這個世界賭氣一樣,柳陽總是覺得他會在下一秒無賴的躺在沙發上邊亂砸東西邊哭喊,純屬小孩子發脾氣,所以柳陽通常也就是笑笑容忍着他,就當是自己在陪一個大齡兒童。
可這次不一樣,那一秒的平靜卻是那
麼的怒不可遏,穀雨越是盛怒就會越是用柔和到可怕的語氣說話,當你以爲一切都會過去的瞬間,便是你跨入死亡的那一刻。
看着門縫裡透進來的光,柳陽知道穀雨並沒有扔下她一個,在感到一絲安心的同時也有些忐忑,該說什麼,該以什麼方式說,她永遠不想讓這件事成爲他們之間的隔閡,因爲離開餐廳時穀雨投來的那一撇實在太過冷漠,比當初相識時還要漠然,她如何捨得讓那比星辰還要璀璨的黑眸再次染上死亡的寂然?
思及此,望着那橙色燈光,柳陽不覺有些癡了……
穀雨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查看監控錄像了,因爲攝像頭的側前方有一處橫樑,所以導致那食客在進食的過程中只被拍到一半的面孔,也就是說只有右手的動作能夠看到。
動了動鼠標,調到另一個畫面,那是那人從上二樓到入座的全過程,這也是穀雨覺得最奇怪的地方。中午來吃飯的人本來就多,那人上樓的時候已經沒有空位置了,他沒有去快吃完的那邊等,反而像看準了一樣等在他後來坐的位置。
吃的東西不復雜,整個食用過程也很老實,中途把調料瓶放到眼前看了看,因爲另一半被擋住了,所以看不清他到底看了什麼,不過只用了幾秒鐘的時間便放回了原位,似乎裡面的作料沒多少,他就打開蓋子全加在了菜上,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異常的了。
眯起眼睛,穀雨向後靠在椅背上,因爲長時間盯着電腦眼睛有些酸澀,向旁邊看了看,瞄到時鐘上的數字已經跳到凌晨3點。
“這麼久了?”穀雨怔了下,這麼說的話,那女人也有一天沒有吃飯了,會……餓的吧?
“不……”穀雨搖了搖頭,懲罰纔開始,他不能就這麼心軟了,至少要等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再說。目光移到桌上的電話上,自己已經在那屋留了電話,如果她知道錯了,自然會給他打電話。如果不打……穀雨的眸色變得暗沉,那他……
“叮鈴鈴……”電話鈴聲打斷了穀雨的思緒,那一瞬間,男人的臉上出現的名爲希望的表情幾乎點亮了那冰冷的面孔。
不等電話響第二聲,穀雨便接起了電話,可聽筒裡穿出的聲音卻不是他想的那個,李勇冷靜沉穩的語調傳來“少爺,送到醫院那人已經醒了,我們按您的要求轉移了他的病房,現在沒有其他人知道他的情況。”
“嗯,繼續封鎖消息,我馬上過去。”掛上電話,穀雨儘量忽視心底傳來的失落感,合上電腦便準備出門,當走到儲藏室的門口時,穀雨停住了腳步。
裡面什麼聲音也沒有,用來迷暈柳陽的迷藥藥效早該過了,而她卻一點反應也不給。薄脣抿成一條直線,眼底的光化作寒冰,穀雨扭過頭去,像要擺脫什麼一樣快步離開。
不大的關門聲卻異常清晰的傳到柳陽耳中,搖搖昏沉的腦袋,動動僵硬的四肢,定睛往房門看去。
門縫裡透進來的燈光歸爲黑暗,這種冷戰還是第一次,沒有爭吵、沒有暴力、沒有威脅,只是沉默,即便只隔着一扇門,卻連半句話也不會說。
她醒來沒多久便發現了牀頭的手機,這是穀雨的妥協,如果她願意認錯,願意按照他說的去做,那他們還可以回到往常那樣。
可她不想那麼做。
腳腕上的冰涼
讓她明白走錯一步後的結果,只有好好傳遞自己的心意,才能讓那個多疑又敏感的人,真正意識到她不想也不會離開他,更不會背叛他,她唯一想要的只是讓她愛的兩個人不再敵視,這,真的會難嗎……
“1304號病房。”穀雨剛一到醫院,李勇便迎了上來,通報了那人的病房號後低聲道,“雖然我們已經在各方面打過招呼了,可這人的家人還是找了上來,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因爲這本來就不是一次意外。”穀雨冷聲道,“他在哪個醫院早就不是秘密,所以我才讓你們絕對保密的給他轉移病房。”
“少爺這麼做是要……”
“因爲我有些事要問他。”穀雨脣角的笑有些扭曲,“讓他說出所有的事,不管使用什麼手段。”
李勇愣了下,穀雨身上透出的殺意和血腥讓他背後發冷,不敢怠慢的趕緊回答,“我一定問出所有他知道……”
“我自己問。”穀雨打斷了李勇的話,“問出什麼不是重點,而是要別人知道我們問出了什麼,而我等的就是那個來要他性命的人。”
“滅口?”李勇忽然明白了穀雨的打算。
“嗯。”電梯到了13樓,穀雨踏出電梯,“順便把昏迷原因和餐廳撇清關係,我可不想因爲這麼個可有可無的人耽誤我做生意。”
“這是當然。”李勇打開那扇緊鎖的門,牀上那個被五花大綁的人驚恐的望了過來,穀雨看了看那任由宰割的魚肉,微微眯起眼睛,“開始吧,天要亮了。”
在穀雨的手段和人脈下,這場小小的風波幾乎沒有給餐廳帶來任何的損失,作爲新晉法官的葛林,在第二天就帶着一羣穿制服的傢伙來這裡吃了個嗨皮,特別是那胸口別的法院標識,更是亮瞎了來吃飯的一羣食客。
“吃了這裡的東西,再吃別的都如同嚼蠟。”葛林點菜時如是說,高冷的氣質配上那一身制服頓時讓來買甜點的小姑娘們眼中亮光,出賣了幾天色相的葛姓高嶺之花果斷吸引了一羣慕名而來的觀客,而且在吃了這裡的東西后確實覺得不錯,於是便又固定下一批客源。
而公安機關則直接發了個批示貼在餐廳旁邊,證實了這裡的衛生和安全,大紅色的公章讓還有一絲懷疑的人們,頓時消了心思,那過敏昏迷的傢伙也就成了個飯後談論的資料,再無其他任何作用。
至於被挖掘出所有信息的那人,已經重新轉入了普通病房,醫院裡也開始逐漸流傳着一條秘密,說是一個護士在巡夜時聽到那人一邊哭一邊喊着些東西,仔細聽了下,他在喊着什麼“我只是爲了陷害才這麼做的,我錯了,昏迷和那家餐廳沒有任何關係”之類的話。
估摸是這人偷雞不是反蝕一把米,現在被愧疚之心一激,什麼也承受不住的就說了出來,可還不等所有人逼視他,那人本來穩定的病情忽然惡化,幾乎來不及搶救便一命嗚呼,之前來醫院裡鬧得很兇的家屬竟然也沒再出現過,讓這場食品安全糾紛成了場笑話。
那人的死檢報告出來後,每個人都覺得無法理解,對牛奶過敏的人爲什麼會在剛過敏後還攝入這麼大量的牛奶?除非他自己決定自殺。強烈的過敏反應導致呼吸功能衰亡,等到有人發現,他已經處於腦死亡的狀態了,只留下一杯被喝了一半的牛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