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單上的一切柳陽都清楚得很,只是十天的時間,基本上沒什麼變化,所以,在最初沒準備好的驚訝過去之後,柳陽只是抱着抱枕在沙發上看另一位當事人。
穀雨在看報告單的時候,幾乎是用一種可以看穿紙張的視線盯着上面每一個字,報告單上的內容很少,饒是他來回看了幾遍,也用不了多久,放下那薄薄的紙後,穀雨一直呈現着難得的毛躁。
保持着沉默,穀雨快步的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緊皺的眉頭表現出他極爲焦慮的內心,似乎被這個大大的驚嚇事件弄得大腦短路。一會兒到陽臺去站着,一會兒拿着電腦擺弄片刻,慌亂地身影伴隨着緊張兮兮的嘀咕,這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出男人焦慮不安的心情。
這種失控無措的行爲,更是加重了柳陽心中沉重的感受,顯然,孩子對穀雨來說,還是個有些過分的事實。
不否認,她確實是對穀雨的反應有過期待,自從兩人那種莫名其妙的關係結束後,她就一直想要把一切扭轉到正常軌跡上來,她雖然並不指望穀雨能成爲一個理想中的、懂得溫柔呵護的伴侶,可一個意外的孩子的降臨卻讓這段關係發生了變化。
在他們的世界裡,生生的多出了一個鮮活的生命,無辜的一個存在,也許會成爲維繫他們感情的紐帶,可也許會成爲瓦解一切的導火索。
說真的,柳陽完全無法想象穀雨和孩子在一起的情景,穀雨抱着孩子?這情景怎麼想怎麼讓人頭皮發麻,詭異到不行。所以,她一直在做着心理準備,準備着面對所有的結局,所以當姜建軍把一切暴露出來的時候,她確實是有驚慌,可更多是一種坦然面對的解脫。
她清了清嗓子,“如果你覺得不妥……”柳陽舔舔乾燥的嘴脣,強迫自己拉開這場凝重的討論的開場白,“我可以離開這座公寓,雖然這麼說可能很奇怪,但我可以在別的地方重新租屋子,或者去賓館。”
正在屋內來回踱步的穀雨猛地停下,墨黑的眼睛裡全是茫然,他臉上的表情是比聽到那個消息時更爲匪夷所思的困惑,連嘴巴都微微不解的張開。
“爲,爲什麼?”他很不明白,完全聽不懂柳陽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柳陽覺得再次說明自己的決定真的讓人不適,不過她還是堅強的說下去,“我沒有任何強求,如果你不想接受這個孩子的存在,我可以自己撫養他,幸好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所以,這並沒有什麼,而且我可以保證我不會打擾到你的……”
柳陽發誓,打斷這句話的是一道她從未聽到過的可怕聲音,從穀雨的方向發出,尖銳而痛苦,看着她的穀雨露出一種像是看到什麼恐怖到極點的事物,彷彿柳陽把世界上所有的廚師都殺了一樣。
“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穀雨的臉上是憤怒到極致的神色,他狂亂的搖着頭,“我竟然會這樣…
…不負責任?”
臉色蒼白,眼睛沉寂成宇宙的黑,口中吐出的字符都是那樣的破碎和不可置信,“你居然認爲……我,我無法接受……屬於我們的孩子?這個……我的孩子?”冷靜,從容的聲音被破壞殆盡,顫抖的聲音隱含着滔天的怒火,蘊含着森冷和陰鬱的絕望讓柳陽意識到她似乎弄錯了什麼,甚至過分的做了什麼。
“穀雨,我請你原諒,我並不是在指責你不負責任。”柳陽咬咬下脣,她嘗試說的不那麼直白,“這是不可否認的突發事件。”她迎上那冰冷的黑眸,努力表達着自己的意思,“你從來都沒期待過什麼家庭,我明白,可我並不是對我們曾經相處的一切,甚至感情表示後悔,但我不想因爲這個你沒有料到的存在來改變你的生活,我並不想讓你因此擔負起什麼。”
她撫上小腹,眼中閃耀着屬於母親的神采,“但他是無辜的,所以我們要爲這個寶貴而無辜的生命承擔責任,我樂意做這麼一個人,我會好好照顧他,儘量讓自己做到一個合格的母親,該做的事。”
她愛這個正在她身體裡生長的生命,即便穀雨反對,她也會堅持到底,絕不退讓。
冷厲的注視着態度堅定的女人,穀雨的周遭旋起刺骨森冷的寒風,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看着這樣的男人,柳陽甚至已經絕望的想象到那個對自己所言發表嘲諷言論的情景,更糟糕的便是永遠的終結……可是,這不都是已經可以坦然接受的事實了嗎?
或許,在那個冬夜,在那個樸素的麪館裡,那一碗聯繫了兩人命運的面,那一場混亂到不可思議的相遇,便是註定了錯誤的開始。
扶着牆壁的手頹然垂下,消瘦的身體如同被抽去了全部的體力,長長的嘆息聲讓柳陽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緊張到極致,她死死盯着男人,可他卻繞過沙發,站在了她的後面。
下一秒,柳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穀雨的氣息由上到下的籠罩了她,他俯下上身,從後面環住了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撫上柳陽的,然後攥緊,指尖冰冷,甚至帶着顫抖。
“我從來沒想象過會擁有一個家庭,更不會期待會有一個孩子,因爲我早就對這一切失去了興趣。”在柳陽的發旋上輕輕的吻着,柳陽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那種絕望的痛苦。
“可一切都和當初不同了。”穀雨的聲音低沉而隱含着一種畏懼,握着對方的手漸漸的用了力,似乎怕手中的那抹溫暖消失的般。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改變我這種想法的話,那就只有你了。”像是個害怕被拋棄的孩子,絕望的聲音讓柳陽禁不住想要抱緊他,可站在身後的男人固執的不願鬆開雙臂,似乎完全不想把這幅模樣展露在她面前。
“我是個性格惡劣的人,很明顯,我也不是一個好伴侶,更不是一個好家長,但是……柳陽,我想做出些改變,你能給我這個機會
嗎?”這樣的聲音讓柳陽再也沒有坐着不動的忍耐,她猛地側過身去,直直的對上那雙沉寂的雙眸。
澈黑的眼眸中流轉着罕見的脆弱和恐懼,無助的看着她,似乎是乞求,又卻是一種無法接受拒絕的小心翼翼,他嘗試去看到柳陽的眼睛深處,卻又不敢看的清楚,那種脆弱令柳陽感到徹底窒息。
天啊……天啊……我在做什麼!柳陽深深的厭惡着自己剛纔所做的一切,她咒罵着自己的惡劣,穀雨並不是真正不懂感情,他只是習慣於把所有的一切隱藏在理智的堡壘下,剛纔的真情流露,竟然還讓自己產生了質疑的心……
“我……”只是一說話,便咬到了舌頭,滿滿的後悔讓她卡住了喉嚨,柳陽做了幾個深呼吸,好不容易纔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她跪坐在沙發上,反握着穀雨的手,衝他安撫的笑了笑,但她明顯的覺察到自己的臉皮都在抽筋。
“穀雨,我不是……”她苦澀的搖着頭,“我並沒有那種意思,我當然對你的一切都……但是……”她牽着穀雨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用一絲蘊着鄭重的聲音道,“這不是一項挑戰,不是一項一達成便可厭倦的事情,一旦決定,就再無迴轉的餘地,我希望,你能明白……”
感受着掌下溫暖的存在,穀雨沒有抽回手,反而很眷戀那種起伏,輕輕的撫摸着那質地良好的開衫,穀雨的脣角緩緩翹起,帶着一抹小心翼翼的期待笑容,目光迎上柳陽的。
“我們可以把書房對面的房間改造成嬰兒房,如果是男孩,就刷成藍色,如果是女孩,就刷成粉色,我剛纔在想名字,但覺得這很困難,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柳陽驚訝的看向那張緊張兮兮,又藏了些小期待和小獻寶的笑容,那份可愛和笨拙讓她的心簡直都要化成一汪春水,這種笑容,完全是出自這個男人最本質的內心。
這一刻,柳陽確定了,穀雨和她一樣期待着這個悄悄成長的孩子,能讓這個素來冷靜理智的男人做到這般,她還有什麼理由再懷疑。
微笑自然而然的揚起,壓抑不住的笑聲清脆的逸出脣間,柳陽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傻,就像穀雨每次點着她的腦袋說的那樣。但這一切都是那麼的有價值,至少這一番談話之後,他們徹底清楚了存在他們之間的隔閡和陰霾。
從和這個男人相遇的之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再用正常來形容,狂風驟雨也罷,溫暖也罷,他們之間的所有,無關別人的眼光,無關世俗的定律,他們,只是那抹共存於春日中的雨滴和陽光。
親暱的貼上那蘊含着智慧前額,柳陽柔聲道,“我發現我們都對起名字這事沒辦法呢。”
彎着愉悅的眼睛,穀雨用脣磨蹭着懷中那人彎彎翹翹的嘴角,磨蹭夠了才懶洋洋的說:“這種事情,我們還是一起去翻翻詞典比較好吧?”
“爲什麼不呢?”柳陽笑着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