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寂靜片刻後，柳陽輕輕抽了抽手，秦潤生趕忙放開，就看那雙明亮而溫柔的眼眸定定的望着自己，“我知道，你能說出這番話，那代表你已經非常確定了，你能因爲我的存在而如此高興，我感到很榮幸，可這並不是我立刻就能接受的事實。”
包裹在手掌外面的炙熱已經消失，柳陽有些留念的攥緊手心，然後輕輕放在胸口上，“這裡之所以跳動，是因爲有你的存在，我也不止一次的想象過未曾謀面的父母，當知道父母都是如此優秀的人時，我如何不會激動和興奮，可如果就這麼作爲孩子進入你的生活，我覺得是一種不負責任。”
她抱歉的衝秦潤生笑笑，“我很普通，很平凡，這二十多年都是一個人去生活，直到後來遇到穀雨，纔多少有了種家人的感覺，我不明白進入一個新的家庭中需要做些什麼，也不懂該怎麼去面對有血緣關係的至親，所以，請給我點時間，至少讓我明白自己的責任。”
原本還有些失望和擔憂的秦潤生，在聽完柳陽的話後，再也沒有半點失望，心中滿滿都是對這個堅強善良的孩子的喜愛之情，他真的好想對整個世界宣告自己的快樂，自清言離開後就空了一大塊的心被填充和溫暖。
壓抑住鼻端和眼角幸福的酸澀，秦潤生用力的點點頭，“好，我會等你，所以你也不要着急，慢慢想。”
“慢慢想的話你可是要着急了吧。”調皮的笑了笑，柳陽頓了下，“秦……叔叔，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見秦潤生點頭了，便揉揉眼睛繼續道，“我有點困了，想睡一下，你幫我轉告下穀雨，讓他回去好好吃飯睡覺，下次再被我看到那張掛着熊貓眼的面孔，我可就要罰他不許吃甜食了。”
秦潤生低聲笑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的話我也一定會轉達到，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來看你。”
想婉拒的柳陽想了想還是點點頭，乖巧的向他道別，候在門口的穀雨見秦潤生出來了，問道，“她還好嗎？沒被你嚇着吧？”
“她接受的很平靜，回答雖然出乎我的意料，但卻讓我真的很高興。”秦潤生就像個傻爸爸，臉上除了笑還是笑，“啊，小陽說了，她要你回去好好休養，不然就罰你不許吃甜點。”
穀雨的脣角抽了抽，“這種事她都說……”
“剛醒就說了那麼久的話，估計她有些累了，所以說要睡一會，你還要進去看看嗎？”
“不了，就讓她好好休息吧，人醒了我也安心了，更何況……”原本柔和的表情變得森冷和殘酷，“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是啊，確實。”秦潤生的笑容也消失不見，“畢竟事情還沒完全解決啊……”
爸爸，媽媽，這原本應該異常熟悉的名詞到柳陽這裡，卻是怎麼都無法順利說出，被收養的時候，養父養母的所作所爲完全不配稱爲父母，原本渴求親情的心情也漸漸淡了，甚至乾脆不再奢求那些美好的如童話般的事情。
可如今，卻有這麼一位成熟而優秀的人會成爲自己的父親，這是柳陽想都沒敢想的，所以秦潤生的話在她耳中就如同幻覺，是屬於另一個人的故事，她很平靜是因爲她根本無法把自己代入進去，而如今，靜悄悄的病房更是讓她感覺不到真實感。
剛纔真的有人進來了嗎？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自己……真的有親人了？平靜的心開始鼓譟起來，柳陽緊咬下脣，雙手捂住臉龐，不，不能逃避，可是，內心的興奮和喜悅卻怎麼也壓抑不住了，用假象做藉口已經無法欺騙認清真相的大腦，而期待越高失望越大的認知卻不住在做着警告，這一切都讓柳陽原本就不大清楚的大腦變得越來越混亂。
“穀雨……”不禁低喃出那人的名字，卻猛地一驚，柳陽死命的閉緊眼睛，不，不能想，越是想着那人，腦中異樣的感覺就越明顯，那種黑暗到令人
恐懼的想法如一株毒藤蔓，肆無忌憚的在思維中生根發芽。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柳陽拉過被子矇住頭，這種情況……到底會持續多久……
住在病房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心頭那種惡魔的低吟雖然較一開始有減弱的趨勢，可卻縈縈繞繞的不時出來宣告一下它的存在，柳陽甚至在期待穀雨不要出現了，這種念頭一出，連她自己都嚇一大跳。
“……明天……喂，柳陽，柳陽！”柳陽恍然回神，發覺穀雨正直直的看着她，本能的就轉過頭去不敢看他，回答也遲疑無力，“幹，幹嘛？”
下巴被擭取，柳陽哪能拗得過穀雨，一秒後臉就被又轉過來了，清冷的黑眸中蘊含一股怒氣，“爲什麼不敢看我？”
柳陽乾笑道，“沒，沒有，你多疑了，只是剛纔那一擡頭扭着脖子了。”
穀雨狐疑的盯了她片刻，“真的？你最近真的有些奇怪。”
“當然是真的了，還有，我哪裡奇怪了？”柳陽一抿嘴，手撫上傷口之處，“哎呀，好痛，又扯着傷口了。”
此話一出，穀雨立刻就不再糾結奇怪不奇怪的問題了，急忙詢問道，“怎麼又痛了？醫生不是說恢復狀況良好嗎？來，給我看看。”
“不，不用啦，一點點痛而已……”柳陽緊拽着領子不給他看，傷口痛什麼的只是藉口而已，雖然欺騙穀雨讓她心裡不好受，可這是轉移話題最有效的方法。
“不行，我這兩天就打算讓你出院，你要是傷口惡化了可不行。”穀雨斬釘截鐵，“乖，別亂動，小心再扯着。”
柳陽被他哄小孩的語氣弄了個大紅臉，拽着領子的手也鬆了些勁，穀雨也不含糊，解開衣服上面幾顆鈕釦，雪白的肌膚上橫亙着一條粉紅的傷疤，強烈的對比刺激着穀雨的眼睛。
“你不要盯着看啦。”柳陽死命的盯着天花板，男人炙熱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輕輕推了推穀雨的肩膀，“看，看好沒？我，我也要看看你的手。”
“我沒事。”穀雨沒理會她，反倒湊了上去，似乎是要親吻那讓他心痛的傷痕。察覺到氣息的靠近，柳陽驚得猛然躲開了，手上也增加了力道，竟然把不設防的穀雨推了開去。
椅子拖動的聲音在病房裡驟然作響，是那麼的尖厲和刺耳，柳陽呆住了，愣愣的看着自己伸出去的雙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那麼做了。良久的沉默讓柳陽的心臟如同兔子一般蹦躂的厲害，她僵硬的擡頭去看，穀雨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副也沒有回過神的模樣，純粹的黑眸中流露出一絲受傷，卻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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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嚇了一跳，穀雨你別生氣……”柳陽慌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可偏偏這時候那如影隨形的惡意捲土歸來，令柳陽趕忙轉開目光不敢看穀雨。
“你在躲我？”就在柳陽等着那異常感消失時，穀雨輕輕地問了這麼一句。
“沒，沒有。”雖然矢口否認，可目光遊離的模樣卻怎麼都沒有說服力，即便不去看，柳陽都感覺到了穀雨失望的眼神，她都要恨死自己了！
“我明白了。”穀雨的聲音裡沒有異常，“我來是告訴你一件事，柳天明那天確實是出了車禍，不過傷勢很輕，我讓他帶薪休假，他正在家養傷，你就不必替他擔心了。”
“啊？”柳陽驀地望向穀雨，頗爲欣喜道，“那真的謝謝你了。”
“果然。”穀雨淺淺的笑了，只是那笑容裡埋藏着哀傷，“只有涉及到別人的事，你纔會這麼直接的看着我，好了，你休息吧，什麼時候覺得可以出院了就派人通知我。”
“穀雨，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可話還沒說完，男人便已經開門出去了，柳陽懊惱的捶了下腦袋，“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站在門外的穀雨同樣有這個疑問，難道是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
真的變成了現實？從救出柳陽的那天開始，他就擔心柳陽會走不出被綁架的恐懼心理。救出後的柳陽身上那些斑駁痕跡，證明了她在那裡的痛苦經歷，特別是手臂上的針孔，更是讓穀雨害怕她會不會被注射了什麼藥劑。
可是柳陽不說，就沒人敢問，所以沒人知道被綁架的那大半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而他們調查的也正是這些內容，特別是那個一直隱藏在陰影裡的第三者，他纔是那個主謀者。
“病人心理上可能會出現一些恐慌和懼怕。”穀雨還記得醫生的叮囑，“特別是肢體接觸，很可能引起病人的反抗，所以要理解病人的現狀，不要刺激到她。”
懊惱和後悔是沒有用的，穀雨知道這一點，可面對柳陽的躲避，除了心底難以掩飾的失落外，還有束手無策的無奈，既然柳陽怕他，那他只能選擇離開，轉而投入對真相的追尋。穀雨自嘲的笑笑，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選擇逃避的一天啊……
來送餐的秦潤生正好碰到心思不寧往外走的穀雨，有些疑惑的上前打招呼，“怎麼這麼早就走了，我還買了你的午飯。”
“不用了，我有些急事要先走。”穀雨頓了下才意識到秦潤生在跟他說話，“對了，我這段時間可能沒法經常過來，柳陽就拜託你了，有什麼事情請及時通知我。”
“什麼事這麼急？需要我幫忙嗎？”因爲是自家閨女看上眼的人，秦潤生對這個後輩也是順眼的很，這小子對柳陽有多重視他是明白的，現在竟然這麼異常的要離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穀雨搖搖頭，“謝謝秦先生，我自己可以處理。”
既然他已經這麼說了，秦潤生也不好再堅持，點點頭也就告別了，到了柳陽門口，敲了幾次門都沒人應聲，秦潤生心中一緊，便直接推門進去，才發現那個從來都精神奕奕的孩子正兩眼呆滯的盯着一點看，毫無神采的眸子像是遭受了偌大的打擊。
秦潤生愣了下，這一個兩個孩子都是怎麼了？加重腳步走過去，笑着說：“怎麼，住院住的無聊了？”
柳陽這纔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沒有，早上潤川纔過來過，拿着他的相冊跟我說這說那的，也沒覺得無聊。”
“那怎麼沒什麼精神？”秦潤生在牀邊坐下，撫了撫柳陽額邊的碎髮，溫聲道，“有什麼想法就說，別把自己憋出毛病來了。”
溫和而慈愛的聲音讓柳陽心底的內疚更是嚴重，她垂着腦袋，“我一定傷到穀雨了……”
“難怪我看到谷小友時，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看到柳陽陷入了更深的自責，秦潤生笑笑道，“雖然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可如果你想聊聊，我也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我說的話太過分了。”柳陽癟着嘴，“他那麼擔心我，我卻用那種態度對他，我，我做人實在太失敗了！”
秦潤生有些糊塗，“雖然我和他接觸的時間不長，可我覺得，能讓他這般失態，不是因爲你說的話，而是因爲你沒說的話。”
“我沒說的話？”柳陽想了想，忽然明白了秦潤生的意思，但心裡那種無法言明的黑暗如何能說得出口？她遲疑地說：“那秦叔叔，像我這種受到大刺激的人，心理上會不會出現病症？”
秦潤生一驚，“哪裡覺得不對嗎？”
柳陽瑟縮了下，“我也說不清楚，但腦子裡會有很多負面情緒，這是我從來沒有的，我，我真的很擔心……秦叔叔，你認不認識什麼心理諮詢師？我想去看一看。”
“好。”雖然秦潤生也算是見多識廣，可這方面他確實不是行家，見孩子這麼難受，他也不好受，“但你要記得，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在這裡愛着你，所以，永遠不要讓自己委屈難受，好嗎？”
柳陽用力的點頭，笑容終於重新迴歸那張屬於陽光和明媚的面孔，“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