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溫暖包裹了許久的心臟,如何能願意重新面對寒冰?他輸了嗎?引以爲傲的理智輸給了最廉價的情感,利益第一的定論輸給了那一抹純真和煦的笑容,這本該令人懊喪的,可穀雨卻不這麼覺得,他反倒有種隱隱的喜悅感,像是空落的心終於被填滿那般。
世界、生活從來都沒有讓他感到鮮活,剛出生便被親生母親差點掐死,剛要融入一個新的家庭,便被一次又一次的謀害,從此以後,他眼中的一切都是灰色的,那原本明亮而清澈的眼睛逐漸歸爲死寂,他嘗試用很多方法證明自己的存在,卻在取得一項又一項的成就後覺得更爲空蕩。
用姜建軍的話來說,就是穀雨看活物如同看死物,雖然他是活着,可更像是死了一樣,但穀雨不會去死,因爲他已經嚐到了死亡的感覺,那不是他喜歡的,所以,即便他用無趣的眼神看着所有的一切,他也不會自己去邀請死神的光臨。
穀雨是冷靜的,可他更是瘋狂的,那是種冷入骨髓的癲狂,他的兩位好友不止一次的擔心過他會就這麼被自己的瘋狂折磨致死,可這一切卻改變了,改變的那樣突然,那樣的令人措手不及,就連穀雨自己也無法掌握事態的發展。
一抹徐徐的陽光在黑暗中蔓延,穀雨理所當然的享受着包容、關懷、溫暖,當那份本以爲已牢牢抓在手裡的溫柔突兀的逃離時,他明顯察覺到自己的大腦死機了。瘋狂的去找、去抓,甚至用可笑的協議桎梏住那人的一切。
爲什麼?他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爲什麼?穀雨不擅長感情,他只是用自己覺得正確的方式去對待他人,不管這種行爲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但這個人,他卻不知所措了。
濃濃的獨佔欲讓穀雨想把這個散發着屬於太陽氣息的存在牢牢綁在身邊,卻又不捨得讓那雙渴望自由的眼睛變得失落,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開始變得多彩而豐富的世界,像是個突然長大的孩子,對所有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卻又不安。
他這種行爲該如何解釋?是真不知道嗎?不,只是穀雨不願去想,那就如同一個黑暗的魔法,只要觸碰,便被牢牢綁住,再也無法脫身。逃避吧,只有逃開,纔會遠離魔法甜蜜的召喚,才能讓賭徒一般的自己不至於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同一個位置上。
徐裴然的診所依舊亮着燈,穀雨緩緩踏上階梯,轉動門把,門沒有鎖,他毫無障礙的推開大門,長長的走廊那端的會診室門開着,一個身影坐在那裡。
聽到身影,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擡起頭,墨色和翠色的雙眸在空中相遇,片刻,男子露出一絲表情,似是微笑,似是猙獰,似是得意,似是解脫。
“你來了。
”很平靜,像是料到穀雨會造訪那般,徐裴然起身迎過來,如面對一個多日不見的老朋友,“喝茶還是咖啡?”
見穀雨沒說話,徐裴然像纔想起來那樣低呼一聲,“對了,這麼晚了喝這些東西會睡不着的,看我這記性,不過呢……”他輕聲笑着,眼中閃爍着冷酷扭曲的神色,“就算不喝這些東西,今晚你怕是難以入睡了。”
“條件。”穀雨絲毫不想跟他羅嗦,“你煞費苦心做了布了這局,爲了什麼?”
“別那麼急。”徐裴然溫和的笑着,剛剛眼中那些黑暗消散殆盡,“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聊,我問你啊,小陽她現在的廚藝還正常嗎?”
穀雨看徐裴然的眼神像是看一個死人,“你做的事來問我?”
徐裴然笑得開懷,“別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看我嘛,我只是個執行者,還沒等我觀察完畢,你就不讓小陽來見我了,說起來,沒了那個可愛的姑娘跟我說話,我還很寂寞呢。”
“你究竟對柳陽做了什麼。”穀雨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若不是強大的自制力阻止了他,恐怕此時的徐裴然已經華麗麗的倒在地上了。
“我說了嘛,實驗……”徐裴然掰着手指頭,“二重催眠和一些小誘導而已,啊,對了,這樣的話我也就順帶告訴你一個事實吧,第一次催眠是讓她把最重要的人轉變成最痛恨的人,小陽可真老實,毫不猶豫的就說出你的名字了呢,不過我也傷了腦筋,因爲她根本不願意去恨你討厭你,所以想要下暗示真的很麻煩,不過我還算是成功的做到了這一點。”
“你可是那孩子最重要的人哦,有沒有覺得很高興?”徐裴然十指交叉擱在桌上,“別板着一張臉啦,好好說說話不行嗎?知道小陽那麼重視你,我都有點吃味了呢。”
“第二重催眠是什麼?”穀雨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這就是我問你那個問題的原因啊。”徐裴然笑眯眯的說:“別看小陽平時陽光開朗,其實她也很恐懼哦,她的內心深處一直害怕着一件事,害怕着……”徐裴然前傾身子,“你玩膩了後把她扔掉。”
“我知道,你當初是看中了那孩子的廚藝才把她留在身邊,可那孩子傻啊,不光用心給你調理着三餐,還連帶把自己的心都送了出去,但跟你這樣優秀的人相處,那孩子自然會有不安的,她一直害怕,如果你對她的廚藝沒了興趣,或者說她做不出讓你滿意的飯菜,你會不會就冷漠的把她拋棄。”
“這個小秘密可真是讓我憐惜,於是我就藉助了些她的恐懼促成了這一點。”徐裴然眼中閃現着興奮的光,“好了,告訴我,她做的飯菜跟以前一樣嗎?你只有告訴了我,我才能跟你說後面更精彩的事情呢……”
穀雨緊咬牙關,他多想撕碎了面前這張笑臉,可他知道,面前的人是個瘋子,是個心理扭曲到極點的變態,爲了他的實驗,他可以不在意其他的一切。
“恢復中。”穀雨只能擠出這
幾個字。
他話音剛落,那邊徐裴然眼睛亮了起來,明亮的翡翠色,美麗的顏色卻帶着黑暗的恐怖,他笑了起來,笑聲酣暢,“哈哈……果然啊……柳陽,你真是完美的試驗品,這樣都沒法摧毀你的執着嗎?”
笑聲戛然而止,徐裴然忽然面無表情的看着穀雨,連眼角都帶着瘋狂的男人靜靜道,“她記憶錯亂了,對吧。”
“嘭!”身體重重撞擊到牆壁上的聲音,巨大的疼痛讓徐裴然彎下腰來,連呼吸都不暢,可這卻讓他重新笑了起來,費力的擡頭看着雙眼通紅的穀雨,扯起脣角道,“真棒啊,竟然真的有人能達到這一步。”
“我會殺了你。”穀雨死死的掐住徐裴然的脖頸,“一定會。”
像是完全沒意識到處於生死邊緣,徐裴然即便臉憋得通紅,卻依舊在笑着,“你……不會,因爲……你不敢,現在,放手。”翠綠的桃花眼泛着妖異的光芒,陷入癲狂的靈魂唯一意義便是實現那追求許久的慾望。
穀雨喘着粗氣,他完全不想鬆手,他想把這個可惡、可恨、殘忍到極致的傢伙碎屍萬段。
“不……鬆手,那孩子……就會……一點點忘記所有重要……的事情,直到……完全忘記……你,還有一切……她重視的……東西。”徐裴然斷斷續續的解說着。
穀雨觸電一般鬆開了手,他死死的盯住徐裴然,“你說什麼!”
“咳咳!咳咳咳!”徐裴然被突然灌進來的空氣嗆得咳嗽起來,撫着被掐出青紫的白皙脖頸,徐裴然緩緩道,“當她克服了心底的恐懼,便會更想珍惜眼前的一切,這時,第三階段就開始了,她越是重視什麼,就越會忘記什麼,可偏偏她自己無法察覺,你也是看到了這一點,纔到我這裡的吧。”
“你這個惡魔。”穀雨的身體在發抖,“她和你毫無關係……”
“是因爲你啊。”徐裴然重新恢復笑容,“都是因爲你啊,如果不是你找上她,我也不會對她產生興趣,也不會發現她是個那麼珍貴的研究材料,也纔不會抓住你的弱點,穀雨,懊悔嗎?”笑容擴大着,“懊悔你親手促成的這一切。”
徐裴然坐回椅子裡,不去看立在他身邊煞神一般的穀雨,反倒是看着那張柳陽每次來都窩在上面的沙發,“不過呢,現在有些不一樣了,我想着,如果養一個那孩子一般的寵物,也是不錯的選擇,當然,如果跟着我,我一定會很溫柔的,纔不會像你這樣冷冷淡淡的,多讓人傷心啊。”
穀雨的神經一下子繃到極致,“你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柳陽最害怕的是什麼嗎?”徐裴然沒回答,反而問了穀雨一句,然後自答道,“害怕你玩膩了扔了她。”最剔透的翡翠石裡閃耀着最殘忍的光,“所以,如果想要讓她不再忘記一切,就把她丟開吧。”
徐裴然淡淡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震盪着穀雨柔軟的內臟。
“我要你拋棄她,徹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