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柳陽麻木的說着她要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柄利刃，在她的胸口劃上狠狠一刀，此時她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這麼殘忍和決然，“你現在忙嗎？”
“姐姐找我，我還有什麼好忙的？”柳天明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那出來聊聊唄，我現在昌修街，路口那裡有家叫come in的咖啡店，以前我們一起來過的，我在店裡等你。”
“嗯，那你等我一會……我快到的時候給你電話……”柳天明那邊傳來悉悉碎碎的聲音，看來就要立刻出門了。
柳陽握着電話的手出着冷汗，聲音卻沒任何異常，“好，到時見。”
臨走的時候，那位奇怪的綁匪還準備了一套衣服給柳陽，這讓她能正常的坐在咖啡廳裡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能清楚的看到街道上的一切。
柳陽緊張的看着時間，嘗試讓自己表現的不那麼焦慮，十分鐘過後，手機陡然作響，柳陽立刻接起，柳天明的聲音從那邊響起，很高興的音調，“姐，我快到了！”
“很快嘛。”柳陽突然發現接上話是那麼簡單，她起身，站到店門口，四處張望了一下後便發現斑馬線的對面站着那個熟悉的身影，“我看到你了。”
柳天明也發現了柳陽的存在，他一手舉着電話，另一隻手歡樂的衝她揮舞着，柳陽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卻在下一秒轉爲悲傷，她死握住拳，笑着說：“乖乖等紅燈啦，別那麼歡脫。”
“好的……”柳天明戴了頂帽子，穿着身運動服的他顯得是那麼陽光和單純，隔着一條斑馬線，柳陽看不真切，卻能切實感受到他專注的目光，似乎是看着指示燈，又似乎是在盯着她。
柳陽也沒有移開目光，用渾身所有的力氣去笑着，因爲，她不知道在得知真相後，還能否衝他微笑。
指示燈上的數字不斷跳動着，紅色的字體閃動着，5，4，3……
當刺耳的剎車聲響起，當人們的尖叫聲響起，當身體重重摔在地上的悶聲響起，一切的聲音在柳陽的耳中都被按了靜音鍵，她只看到漫天的血色覆蓋了眼睛，世界大片大片的變成了灰白，唯一的彩色便是那蜿蜒在地面上的血色，鮮紅，刺目，代表着死亡……
“不！”柳陽嘶聲尖叫着，瘋了一般衝過這條街道，在那個癱軟在地上的身體邊跪了下來，剛碰到他的身體，手上便沾滿了鮮血，柳陽驚恐的看着那止也止不住的血液，手指顫巍巍的去撥打救護電話，可顫抖的手根本無法握住手機，直到屏幕上佈滿了同樣的鮮血，她才接通了醫院的電話，可還不等她說話，一隻手從下方拽了拽她。
柳天明看着滿臉都是血和淚的女子，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卻完全不願把視線從柳陽身上移開，他不需要她去撥打救護電話，他只希望在這最後的時間裡，她看的全是他。
費力的搖了搖頭，柳天明張了張口，沒有聲音，柳陽卻
看出了他的意思，別費力，不行了。
“不要放棄！我已經叫了急救，你會好起來的，我求你不要放棄啊！”柳陽邊哭邊喊，她小心的握着柳天明的手，察覺那溫度逐漸降低，心中的恐懼愈發擴大，她拽緊柳天明的袖子，“你不許有事，我不允許！你還沒有把一切告訴我，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放棄了！”
你果然知道了啊……柳天明眼中劃過一絲無奈，他眨眨眼睛，糟了，已經看不清上方的面孔，甚至連聲音也模糊起來，‘對不起……’他費力的蠕動着嘴脣，對不起……
柳陽抹着眼淚，“說什麼對不起，你不好好活着才叫對不起我！我甚至連你真正叫什麼都不知道！”
眼睛已經完全失明，陷入黑暗的柳天明突然有種解脫的輕鬆，我叫什麼不重要，只要我在最後都是你的弟弟就足夠了，他微笑着，‘姐姐，再見了。’如果真的有來生，我多想和你做一對真正的姐弟。
“天明，你聽，救護車來了！你會好起來的，你不會有事的好嗎！”柳陽痛苦的叫着，手中的溫度卻是那樣無力的歸爲冰冷。那個燦爛笑着喊自己姐姐的人，那個嘟着嘴衝自己撒嬌的人，那個第二次讓自己感覺到家的人，就這麼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脣角的笑還沒有散去，被鮮血污了的面孔是那麼狼狽，柳陽卻沒法把視線移開一分一毫，兩道從眼角蔓延而下的痕跡是那麼的明顯，淚溶在了血中，是最後的淚，不知是解脫還是不捨，但即便有了猜測，卻沒人可以給出答案……
“不……”柳陽癱坐在地上，“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周圍的一切她根本聽不見，似乎隨着柳天明一起冰冷了身體，直到一隻手用力的把她從地上拽起。
“柳陽！”厲喝聲在耳邊炸響，柳陽茫然擡頭去望，秦潤川美麗的面孔上佈滿了擔心和疼惜，“放手好嗎？醫生要把他帶去醫院。”
柳陽垂眸去看，卻發現自己正緊握着柳天明的衣袖，觸電似的放開，一把拉住秦潤川的衣領，“救他，他會沒事的，救救他！”
秦潤川再也看不下去，也不管柳陽身上沾滿的穢物，用力將她抱在懷裡，“別看了，別看了……”
“爲什麼，爲什麼啊！”被緊緊抱住，身體逐漸找回了些許溫暖，柳陽無力的軟在秦潤川懷裡，眼淚止不住的滑落眼眶，幾乎將秦潤川的衣服湮溼，“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這不是你的錯。”秦潤川覺得一切的安慰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着這個受到深深傷害的人兒，讓她感到不那麼孤獨和冰冷。
柳天明已經確定死亡，醫院那邊還需要辦一些手續，完全不想讓柳陽再接觸那些東西的秦潤川便要把她送回去，渾渾噩噩的柳陽隨着他到了門口，才恍然意識到重新回到了那個曾經的家。
“你先進去休息一下。”秦潤川柔聲道，“有
什麼消息我再跟你說。”
“我還有資格回到這裡嗎？”柳陽疲憊的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秦潤川抿抿嘴，然後說：“是他讓我去找你的，也是他讓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這裡。”
柳陽緩緩擡起頭，看向秦潤川，死寂的眼中重新有了微弱的光亮，“是他要求的？”
“對。”看着這彷彿一碰就碎的人兒，秦潤川心中狠狠的抽痛着，“所以，好好休息一下，好嗎？”
柳陽總算是乖乖的進了屋，秦潤川鬆了一口氣，替她關上門，背靠在牆上，眼中憂心忡忡，看這情況，是一定要和大哥彙報的了……
周身都是血腥氣，衣服上的一切都屬於一個剛剛還活着的人，柳陽打了個寒顫，忙不迭的衝進衛生間，顫抖着脫掉了所有的衣服，如果再繼續感受着這種沉重感，那她一定會被壓垮，被這屬於生命的重量。
那沾滿血跡的手機已經被秦潤川給處理了，柳陽走到座機邊，目不轉睛的看着那部電話，然後定了定神，拿起了聽筒。撥出去的數字是這輩子最熟悉不過的一串數字，柳陽可以倒背如流，因爲害怕忘記，她不知把這串數字寫了多少遍。
聽筒裡的機械音響到第三次的時候，一如往常那般的清冷聲音在耳邊響起，“柳陽。”
“是我。”柳陽好笑的發現，即便自己此時有大把大把的情緒想發泄出來，可卻完全沒有發泄的力氣，聲音平靜的連她自己都吃驚，“幸好你還願意接我的電話。”
穀雨那邊頓了下，然後沒有感情的問道，“有事？”
“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還記得那天你許諾給我的事嗎？我可以隨意提一個補償條件的事。”
“記得。你想好了？”
“是啊。”柳陽笑了，她自己也不懂爲什麼會笑出來，“我想讓你送我一樣東西。”她笑的更加用力了，“穀雨，送我一束花好嗎？”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久，若不是聽到那淺淺的呼吸聲，柳陽都要以爲電話壞了，終於，絲毫沒有波動的聲音傳來，“去開門，那裡有你想要的。”
柳陽一愣，然後聽到清脆的門鈴聲響起，她呆站在那裡，直到穀雨催促了一句，才放下電話走到門口，打開門之後，一片燦爛到奪目的花朵奪去了她的視線。
黃色的鬱金香是主色調，裡面點綴着淺紅色的小花，明亮熱情的顏色和柳陽現在的心情完全相反。花朵後面探出頭來，穿着工作服的送花小哥笑眯眯的把花束遞過來，“您好，您的花到了，請您簽收。”
柳陽木木的簽了名字，送花小哥剛準備笑着說話，卻突然呆在那裡，臉上帶了些擔憂的看看柳陽，“爲什麼你會這麼難過？就算是笑着，可卻比哭了還要難受，送給你這束花的人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吧。”
“我不知道啊……”花香飄入鼻端，柳陽的回答是那麼的無力，“我不懂他到底想的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