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怕落在柳香珂和齊寶柱之後,所以神劍門主讓二人騎乘的乃是神劍門中僅有的兩匹寶馬良駒:
鄭一龍騎的是紅色的赤電追風馬,巧嘴鸚鵡騎的是黑色的浮雲奔霄駒。
兩人乘馬西來,一路上繞鄂徑蜀,千里迢迢,風餐露宿,晝夜兼程。
是夜,已進西域。
正然向前奔馳,行在後面的鄭一龍偶爾回頭,驀見馬後似有黑影一閃,甚覺蹊蹺,回眸再看,不由一怔,原來馬尾上拖有一物,正貼地飛行!
他猛然勒馬,回頭定睛細看時,不由大駭:
在那馬尾上拖着的竟是一個人,一個骨瘦如柴、僕僕風塵的小老頭!
不待他開口,那小老頭雙手鬆開握着的馬尾,長起身形,朝他嘿嘿一笑,道:
“小子,你到底覺察了,謝謝你這寶馬把我老人家拖到了這裡。”
說話者鄭一龍認識,赫然是酒鬼劉大庸。
鄭一龍愕然道:“劉前輩,你也來了西藏?你一直在暗中拉着馬尾飛行?”
酒鬼變色怒道:“說我一直拉着馬尾飛行,你未免大小覷我老人家了!我的‘凌空飛騰術’可以說獨步武林,只不過這路途遙遙,有時功力不濟,在夜裡藉藉你的馬尾……”
鄭一龍又道:“那你來西藏……”
酒鬼截口道:“我老人家是到喜瑪拉雅山藏內真仙那裡去喝他的人間佳釀‘醉得妙’,久有耳聞,今日前去倒要看看醉得有多妙!”
說畢,身形一彈,閃進路旁林內,蹤影不見……
鄭一龍皺了皺眉,兀自躍馬追向前面的巧嘴鸚鵡。騎在馬上,他心中暗忖:
是這酒鬼知道自己和巧嘴鸚鵡要來找鳳仙才追來了,還是真如他所說是巧遇?
細細想來,自己和巧嘴鸚鵡西來的意圖酒鬼不可能知道,除了一塵,西來路上並未遇上武林中人。
而神劍門裡除了門主和兩個貼身護法別人也不知道。
一塵也斷不會把此次自己西來之事告知酒鬼,自己是他師兄,他不會出賣自己的……抑或是酒鬼真要去喝藏內真仙的“醉得妙”也未可知……
心念至此,復又釋然。急催坐騎,追上了前面的巧嘴鸚鵡。他並沒有把遇上酒鬼的事告訴巧嘴鸚鵡,因爲那樣的話,巧嘴鸚鵡會嗔怪他廢物,馬尾拖着個人行了這麼遠的路竟才發覺……
這樣奔馳,又是一夜,不覺初透曙色,甫露霞光。
兩個人這才輕勒坐騎,在一塊林中空地上扳鞍下馬,鬆了馬的肚帶,拿下馬包,牽至一旁讓馬吃草,然後兩人坐在樹下,從馬包掏出乾糧充飢。
一邊吃乾糧,巧嘴鸚鵡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張路線圖,瞄了幾眼道:“看來咱們離本日大羅山不遠了,上馬再趕一程就到了。”
鄭一龍道:“終於要到了,咱們整整趕了七天七夜……”
巧嘴鸚鵡道:“咱們肯定已搶在那姓柳的丫頭前頭了。
“從門主畫的這圖上看,本日大羅山在藏東南,也就是離蜀較近。
“若在藏西北,咱們還得趕些時日才能到。”
鄭一龍附聲道:“也虧了這兩匹寶馬……”
巧嘴鸚鵡點了點頭,復又把手中的路線圖揣進懷內。
這巧嘴鸚鵡身穿天藍色絲薄袍,腰佩着一把短刀,長得短小精悍,一雙小眼睛又黑又亮,閃着令人捕捉不定的光芒。
他是神劍門主最得意的門徒之一。經常委以通信聯絡之重任,不論遇何等兇險,每每都能臨危通變,遇險生安,因此從沒誤過事,頗得神劍門主寵信。
鄭一龍知道巧嘴鸚鵡在神劍門主前是紅人,顯然要對他敬畏三分。正因他怕巧嘴鸚鵡責怪,
纔不敢說出遇上酒鬼之事。
兩人吃罷乾糧。旭日東昇,霞光四射,林間明亮起來,晨鳥鳴啾於樹,野獸散避於林。
二人不去理會,兀自牽過馬來,緊了肚帶,拴好馬包,扳鞍騎上,復又前行,只是不再急馳而是緩緩小跑。
前行間,卻也平安無事。
不覺又是殘陽西斜。巧嘴鸚鵡驀地一勒坐騎,驚喜地喊道:“好像是到了!”
鄭一龍躍馬近前,兩個人勒馬遙觀,但見前面現出一座高山。
山凹裡,樓臺影影,殿字隱隱,不由道:“這山必是本日大羅山無疑了。”
巧嘴鸚鵡道:“山凹裡的去處,也定然是風仙的棲身之所大羅寺了。”
二人說話間,又策馬前行。
直至山門首,方看清果然是一處寺院。山門外見:
巍巍然,似有彩雲遮繞;凜凜然,更透出莊嚴肅穆。
層層殿閣,迭迭廊房。
路邊廂,檜箕搖曳,清幽雅麗,松柏傲拔,端似雲冠。
二人急忙下了寶馬,牽馬進了山門。
山門裡見:迎面一個正殿,正殿後鐘鼓樓高、浮屠塔峻。
正殿上書有三個大字:
大羅寺。
殿門嚴閉;二人正不知如何進去。
這時從正殿後繞出一個身穿黃袍的僧人,見二人嚇了一跳,定定神才道:
“二位施主從何處來?請到方丈內獻茶。”
說畢,便領着二人轉過正殿,徑入後院。
一進後院,便又迎出兩個黃袍僧人,將二人馬匹牽過去餵養,先頭見的僧人徑自領二人走進一間房屋,請二人坐了,又端上茶,道:
“二位是路過本寺,抑或是到本寺有事?不妨說了,小僧好去稟告師父,只因留宿生客,需讓師父知道。”
巧嘴鸚鵡道:“小師傅,你們寺裡近日沒有生客光顧嗎?
黃袍僧人搖首道:“慢說近日,便是近兩個月也無生客來寺。”
巧嘴鸚鵡聞言,回首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鄭一龍一眼,意思是:咱們到底搶在柳香珂那丫頭前面了。
看畢又道:“敢問貴剎之大師父可是風仙司徒泰宮?不知令師父可在貴剎之內?”
黃袍僧人頷首道:“師父正是司徒泰宮,法號稱玄塵子,現在正在藏經閣閱經。”
巧嘴鸚鵡聞言,自懷中摸出一錠金子,塞到黃袍僧人手內,笑道:“我等是從中原來,有要事求見玄塵子大師,請小師父給通稟一聲,微薄之禮,還望笑納。”
黃袍僧人接過那錠金子,急忙揣進懷內。金子入懷,臉上也顯出笑容,道:
“二位請通名姓?是否是師父的故交?”
巧嘴鸚鵡笑道:“但道神劍門中有人來傳門主秘函,需面呈大師。”
黃袍僧人聞言,點了點頭,道:“二位請稍候,小僧即去通稟大師。”
說完,轉身欲去。
巧嘴鸚鵡急忙道:“敢問小師父法名?”
黃袍僧人道:“小僧法名無清。”說完,便轉身走出屋去。
屋內剩下巧嘴鸚鵡和鄭一龍。二人品茗閒話,等着無清請風仙來。
巧嘴鸚鵡對鄭一龍道:“這寺院與中上的寺院亦無何異樣?這喇嘛教想來也和佛教一樣了,你早年出家,該知其中淵源呀。”
鄭一龍早年也曾出家爲僧,曾和四滿和尚一塵是師兄弟,同在一寺,後投靠了神劍門,還俗入塵。
今見巧嘴鸚鵡問自己,便有幾分賣弄地道:“喇嘛教亦屬佛教一派,唐朝印度僧人蓮花生、靜命等把密教傳人西藏。
“與西藏原始佛教及民俗相適應,形成了
喇嘛教。
“喇嘛教派別衆多,主要可分新教、舊教兩派。
“舊教衣紅,也稱紅教,爲蓮花生上師所創。
“新教衣黃,也稱黃教,爲宗喀巴所創,適才你見無清着黃袍,想來必是新教了。”
巧嘴鸚鵡聽了,微微頷首道:“我才明白因何門主令我帶你來……”
話音未落,門口響起腳步聲。
二人急緘口不言,默視門首。
腳步聲響過,門首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形,黃燦燦的,彷彿整個人都在熠熠發光。
但見門口走進的人,通體着黃錦袍,赤面銀鬚,目若雙星,兩道白眉斜插入鬢,看年紀已超八旬以外,但精神矍爍,體格魁偉。
恰似一頭不老的雄獅,百步之內便能讓人感到凜凜的威風。
見了這黃袍老僧,巧嘴鸚鵡和鄭一龍已確認他就是風仙玄塵子,否則誰還會有這超凡脫俗的氣度。遂再也坐不住,齊離坐躬身施禮。
巧嘴鸚鵡恭聲道,“晚生巧嘴鸚鵡張子玉拜見大師。”
鄭一龍旁邊一聽,微怔:
原來這巧嘴鸚鵡叫張子玉。
同行日久,但只知其號不曉其名。
聽罷亦附聲道:“晚生鄭一龍拜見大師。”
門首進來的正是西漠風仙、西藏大喇嘛司徒泰宮。
他見二人躬身施禮;言行甚是恭敬,遂朗聲笑道:“二位請坐。貧僧來遲,令汝等久待,薄禮之處,尚請見諒。”一言畢,賓主落座。
後跟而進的無清復又斟茶,然後,退到一旁,垂手而立,神態甚恭。
巧嘴鸚鵡張子玉這時從懷中帖肉處取出了神劍門主給風仙的秘函,雙手呈上,道:
“奉我們門主之令,將此密函呈送大師,望大師慧目通覽,以待明覆。”
玄塵子聞言,接過巧嘴鸚鵡遞上的秘函,撕開信囊,取出信紙。
上下看了一遍,看後,神色凝重起來,最後輕輕地把手中秘函放在時邊的茶几上,擡眼看着張子玉道:“你可知令門主信上內容嗎?”
張子玉謹慎地答道:“行前門主有所透露,故晚生略知一二。
“門主之意是:請大師在柳香珂和齊寶柱來此尋聖品時,將齊寶柱扣爲人質,逼酒鬼交出打狗棒。
“事成後,門主將贈送大師碧海龍珠百顆。
“黃金千兩,美女十名,罕世奇珍、文物古玩十件,以爲謝。”
玄塵子道:“你之所言,與秘函所寫一樣。”
張子玉道:“門主恐路上遇異常之事,如有人劫攔,便將秘信毀去,故晚生不敢忘門主之囑,特牢記於胸。”
玄塵子沉吟道:“貧僧自然知道那打狗棒分量有多重,只是不知道,酒鬼那個徒弟到底怎麼樣,酒鬼能夠爲他捨棄打狗棒嗎?”
巧嘴鸚鵡張子玉道:“酒鬼爲人嬉笑怒罵,玩世不恭,遊戲風塵,我行我素。
“原本他想得打狗棒便是要和門主換好酒喝。
“而後來自他收了徒弟,居然改變了主意。
“他是何居心,無人能知。
“但我們想,他換徒弟總要比他換酒喝重要,他應該選擇前者。”
“小子,你說錯了。”驀然,門首有人喝喊一聲。
聲落人現,酒鬼劉大庸大步走進屋來。
他出現得太突然,像是從地底下猛然鑽出來似的,以致使站在一旁的無清來不及阻攔。
酒鬼的樣子很狼狽:渾身髒兮兮的不說,衣裳也十分破爛,有的地方甚至露着肉。
臉上更不用說,塵土滿面,頭髮鬍子亂蓬蓬的,乍看上去便像一個從灰塵堆裡鑽出的老叫化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