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柱擡起頭,轉首看了看身旁的梅鹿兒。用手指了指齊家堡的方向。
梅鹿兒輕聲道:“你想讓我回齊寶堡,那你呢?”
寶柱朝東指了指,示意去東海。
梅鹿兒固執地道:“不,我不回齊家堡,我出來找你,就是要和你守在一起,不管生還是死……”
寶柱皺了皺眉。
梅鹿兒又急道:“我也能幫助你,你一個人……”
寶柱揮了揮手,指了指馬鞍,示意梅鹿兒騎上去。梅鹿兒歡喜地一笑,騎上白馬。
寶柱也騰身騎在梅鹿兒身後,一撥馬頭,白馬衝出了金府,馳出了金龍堡,沿着一條官道向東疾奔而去……
月亮升起又落。
太陽落了又升。
當寶柱和梅鹿兒躍馬疾馳了一夜,見東方旭日冉冉而升時,面前有一座高山擋住了去路。
寶柱勒住了坐騎。
兩個人實在太倦太累了。
他們下了馬,把馬牽到山下的一片樹林裡,鬆了肚帶,讓馬去吃林中的青草。
然後,兩個人便在林中依樹坐下,梅鹿兒從皮囊中取出兩個乾巴巴的餅子遞給寶柱。
寶柱接了一個,便大口吃起來,可是一個餅子剛吃了一多半,便依在樹上睡着了……
梅鹿兒手裡拿着那個餅子,望着睡着的寶柱,眼圈一紅,流出淚來。
想起自己離開齊家堡爺爺齊天柱和奶奶江雪梅的話:
讓她找到寶柱兩個人便回齊家堡去,從此再不涉足江湖。
可是,眼下雖然找到了寶柱,能夠勸說他回去嗎?
能夠阻止他去救香珂姐嗎?
慢說香珂姐和寶柱與自己相識以來情誼深厚,便是一般路人出於武林道義也不能袖手旁觀啊!
但寶柱能是那些人的對手嗎……
梅鹿兒想着看着,輕輕地把手裡的一個餅子揣進寶柱懷中衣袋,又情不自禁地撫摸着寶柱滿頭亂髮……
太陽升得老高了,林子裡透進陽光,明亮起來。
寶柱睜開眼睛,望了望坐在身旁的梅鹿兒,他笑了笑,站起身,把手裡的餅子吃了。用手向旁邊指了指。
梅鹿兒凝神細聽,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
遂道:“你聽見了腳步聲?”
寶柱點了點頭。
腳步聲近,樹林深處走出一個肩擔紫禾的樵夫。
紅臉膛,身材魁梧,粗布衣打着補了,見了寶柱和梅鹿兒便現出驚訝的神色,粗聲大氣地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打金龍堡來?”
梅鹿兒怔道:“你怎麼知道?”
樵夫笑道:“我剛好遇上一些人,他們說是要到東海去,讓我不要告訴別人說看見了他們,尤其不要告訴一個穿黑衣的小子和一個帶弓箭的丫頭。
“說這兩個人到了這裡,必是從金龍堡來追殺他們的。”
梅鹿兒一驚,望了寶柱一眼,對樵夫道:“那些人現在在哪裡?”
樵夫道:“他們在前邊不遠的松林裡的獵人木屋裡棲息了一夜,眼下正要急着趕路。”
梅鹿兒又看看寶柱,寶柱已走向旁邊吃草的白馬。她知道寶柱要趕去看個究竟,便問樵夫道:“離這兒多遠?怎麼走?”
樵夫一指林旁的山路道:“從這裡照直走,看到松林就是。”
說着,便想挑柴離開,誰知寶柱已經牽馬擋住了他的去路。
梅鹿兒明白了寶柱的意思,對樵夫道:“你在前頭帶路,要欺騙我們,沒你的好處,”
樵夫一怔,臉上顯出爲難之色,道:“真是是非只因多開口。我……我裝瞎裝啞巴不就完了,這豈非自找苦吃。
“我不去,我家中還有八十歲老母等着我回去哩!”
寶柱作了個砍頭的手勢。
樵夫道:“你殺了我,我也不去。”
梅鹿兒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笑道:“給你錢去不去?”
樵夫見錢眼開一笑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有錢誰不幹
!走!我想那些人必不會上路。”
說着,接過梅鹿兒遞過的銀子,揣起來,挑着柴禾在前邊引路、領寶柱和梅鹿兒向前面走來。
走了沒多遠,果然見一片樹林,林中隱隱約約有一木屋。
樵夫用手一指那林中木屋,道:“就在這裡,那屋後還有車馬,沒我的事了,我還得回家哩!”
說完,轉身挑着柴禾走了。
寶柱把手中馬繮遞給梅鹿兒,讓她牽馬跟在自己後面。兩個人躡手躡腳走進松林,向林中木屋奔來……
誰知,兩個人剛走到木屋前,寶柱便聽身後的白馬低鳴一聲,接着便響起“撲通”一聲。
驀然回首,見梅鹿兒率着的白馬竟然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四蹄亂蹬……
梅鹿兒見了驚叫聲:“這林中有毒!”
說着有毒,身形搖搖晃晃地便要栽倒。
寶柱急忙上前將她攙住,急得什麼似的,不知所措。
梅鹿兒雙眼微睜,吃力地道:“寶柱,別管我,快跑,有人暗算咱們……”
說着,頭一垂,渾身一軟癱在寶柱懷裡,……又一個純潔可愛的無辜少女離開了塵世,又一顆年輕的生命淹沒在江湖無盡的驚濤駭浪之中……
“寶柱慢慢地把梅鹿兒放在地上,擡頭看那匹白馬已不再動腿。
他浩嘆一聲,眼睛又溼潤了,緊咬嘴脣,把梅鹿兒的箭囊摘下,自己背在身上,又把她腰上插的竹笛取下,拿在手裡注視着,耳畔彷彿又迴響起那悠揚悅耳的笛聲……
寶柱的眼淚汩汩而流……
他擦了擦眼淚,挺身而起,將竹笛插在腰上,望了那木屋一眼。
他知道那裡面肯定沒有自己要追殺的金南天等人,但必然有設伏暗算自己的人。
遂雙眼噴射出復仇的火焰,牙關緊咬,一步步走上前去……
木屋的門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三個人,寬衣大袖,滿臉獰笑。
寶柱止步,冷冷地望着這三個人。
身後朗笑聲起,隨着笑聲似有人走近,道:“齊寶柱,你居然不怕毒。這是我們幫主所沒有想到的。”
寶柱回首,身後赫然站着引自己來此的那個樵夫,只是肩上沒了柴擔。
樵夫陰惻惻笑道:“門主他們押着柳香珂昨夜就過山了。
“他們向我們介紹了你的情況,我們知道你是個啞巴。
“現在,你可能很想知道我們是誰,換言之,你很想知道死在誰的手裡。
“老實告訴你,我們是百毒幫的,奉總幫主殺人不見血唐雁之命,來此劫殺追殺門主的人。
“在下乃‘五行毒魔’之一火毒烈魔,你前面的三位是我的徒弟‘毒焰三士’。
“你雖然不怕毒,但我們不相信你不怕火!
“你不要瞪眼睛,你可以看一看你的身後,那時你就會乖乖認輸了,我們只要取下你的腦袋去請功,並不想讓你屍骨無存……”
寶柱回首再看木屋前的“毒焰三士”,不由一愣,見“毒焰三士”每個人都從那大袖中露出兩個噴筒,正對着自己……
他一見之下,右手下意識地去箭囊抽箭,以內功擲箭,要比彎弓發射更可怕,他深知這一點,因此留下了梅鹿兒的箭囊。
這箭囊是梅鹿兒後備的,前一個在金龍武館之役中燒燬在那個西廂房了。
但是,他畢竟遲了,就在右手抽出箭時,身後“啪”的一響,接着,後背似遭電擊,灼熱透體,衣服的糊焦味充溢鼻端。
驀然回首,劈面又覓人,毒烈魔手中噴筒射出一道火柱,他身形奇奧地一旋,避開那火柱,而火柱從他身畔射過,正射向對面的“毒焰三士”。
“撲”的一聲,中間的那個人被火柱射中,慘叫一聲,滿臉開紅花,一頭栽倒……
火毒烈魔想不到寶柱身法如此奇奧,竟使自己誤傷一徒,急得大吼一聲:“上,燒得他屍骨無存!”
另外兩個毒焰怪士聞言,怪哼一聲,欺身而上,一衝間,四隻噴筒立即
噴出四條火蛇,襲向寶柱……
火毒烈魔身形飄起,直射向寶柱,同時噴筒往前一揮,一道火柱又射向寶柱前胸。
寶柱見這三個人聯合攻上,便一咬牙,不顧毒焰二士噴出的火蛇,而一揚手把手中箭向飄向自己的火毒烈魔擲出。
箭出手,只感到上身又一陣的痛,原來毒焰二士的火蛇燒焦了前胸和右肩的衣服,好在他內功深厚,又百毒不侵,否則火毒及體,焉有命在。
慘叫聲響在耳畔,火毒烈魔一頭從空中栽掉地上,噴筒還死死地抓在手裡,只是前胸已被擲出的箭射穿。
他吃力的掙扎着想起來,寶柱不顧毒焰二士再次向自己舉起噴筒,而是掠身到了火毒烈魔身前,一掌拍下……
毒焰二士的噴筒又吐出火蛇,寶柱疾身避開,腳步一移,已經欺近,雙掌迅疾地推出。
毒焰二士噴筒出的火焰被寶柱的掌力捲回,兩個人齊聲慘叫,被排山倒海般的掌氣擊退八尺有餘,雙雙跌倒,噴筒裡依然往外吐火……
寶柱掠身而進,趕盡殺絕,一人補了一掌……
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覺前胸後背火辣辣的疼痛難忍,咬着牙,調息片刻。
復站起身,走到梅鹿兒身旁,抱起梅鹿兒走進那個木屋,把梅鹿兒放在木屋的破竹牀上,然後走出木屋,拿過一個冒着火的噴筒走到木屋前,扔到木屋的屋頂上……
木屋燒着了。讓梅鹿兒的屍體也隨着這熊熊的火焰走向天堂吧,永遠地離開這邪惡的塵世。
寶柱見木屋燒得差不多了,這才神色淒涼,滿腹惆悵地走出松林。
損失太慘了,梅鹿兒和白馬居然都在這裡和他訣別了。
寶柱漫不經心地沿山路往東來,同時注意傾聽着水聲。
他很想喝一口水,很想用一點水洗一洗燒痛的皮膚……
水聲響在右邊,他毫不遲疑地拐下山路循聲奔去。
穿過一片樹叢,又繞過一片灌木,水聲就在耳畔。
奔過去,眼前終於出現一條山溪。
清清的山溪水,可愛的山溪水啊!寶柱笑了。
他到了山溪邊不顧一切地跳下去,在齊腰深處挺起身,雙手捧着溪水喝了個夠。
他又把上身浸泡在水裡,讓清澈的溪水流過肩頭,傷處愜意極了,舒服極了……
一切都平靜下來,甚至包括他那顆心。
一陣嬌笑,隨一股山風吹進他的耳畔。
他一怔,從溪水裡直起身子,舉步上岸。
嬌笑聲來自溪畔的一個小土坡後面。他輕手輕腳地奔過去……
漸近,首先闖入眼簾的是掛在樹上的紅綠衣裙。
等他登上小土坡,往下一看時,不由心一陣狂跳:
在山坡的向陽面,陽光暖洋洋裡,白花花地橫臥豎躺着幾個裸女……玉體橫陳,一切都暴露在陽光下。
她們嬌笑着,說着話,彷彿這裡是仙境,可是卻沒想到會出現一雙凡塵的眼睛……
寶柱想離開,可是腳卻邁不動。
他不想再看,可是目光又不願移開……他是個熱血男兒,是個尚不知女人爲何物的男兒。
仙女們終於發現了這凡塵的眼睛。
她們惱怒了,一聲喊,便都起身奔過來。
寶柱沒有動,他不願意動。
甚至他盼着裸體的仙女們來到自己身邊……
仙女們終於圍住了他,一共是五個。
近在咫尺,陽光又這麼明亮。寶柱的心越發狂跳不已,他似乎半呆半癡了……
“這臭男人居然敢偷看,把他扔到溪水裡去!”有個仙女半嗔半嬌地叫……
五個仙女欺向寶柱,不是五個仙女,是九個。
因爲又不知從何處掠來四個着衣的尼姑,鬼魅般藉着仙女的掩護,一同欺向了寶柱……
寶柱只覺得一陣暈眩,他想掙扎,想……可是他什麼也沒來得及,便昏死了過去,是被擊昏的?還是被藥迷昏的?天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