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走着,腦海中又浮現出金刀客的影子,她痛苦地搖了搖頭,竭力把那個身影從腦海中趕走,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可是到終了還是徒勞,只因爲這個金刀客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
她沒辦法不去琢磨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最後,她突然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用輕功趕長途,這樣就可以避免胡思亂想了,況且眼看金烏西墜,也正好趕個集鎮投宿,看來今日到洛陽是不可能了。
心念及此,香珂便施展出八步趕蟬的輕功飛奔起來。
一口氣奔出幾十里路,這時眼前不遠出現一個十字路口。
隱約還見十字路口上站着兩個人。
香珂遠遠地穩住身形,整整衣衫,然後信步向路口走來。
漸近,方看清路口上站着一男一女兩個皓首蒼蒼的老人。
男老者身形高大,足足比那老婆婆高出一頭還多。
兩個人正在燒着一堆紙錢,便聽那老婆婆一邊用樹枝撥弄着紙錢,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柱兒啊!今天是你的祭日,媽給你送錢來了。”
那老者站在一旁,不斷長吁短嘆,看着那紙灰紛紛揚揚颳得四處都是。
香珂一旁見了,受了感染似地放輕了腳步。
見紙錢燒完了,那老者挽起老婆婆。
兩個人正要離去,香珂急步上前躬身施禮道:“老丈,叨擾了!在下想去洛陽,不知走哪條路呀!望老丈明示,晚生不勝感謝!”
那老者和老婆婆聞言,俱是一怔。
老者上下打量了幾眼香珂,指了指往西的一條路道:“從這條路走,過了齊家堡,還有個七十多里路程!”老者說話粗聲大氣。
香珂聞言,大喜過望,急道:“齊家堡!是有個齊天柱呆的那個齊家堡嗎?”
老者聞言,神色一肅,冷道:“壯士怎麼認識齊天柱?”
香珂笑道:“晚生並不認識齊天柱,只是家師讓晚生找他,打聽些事情!”
說完,正想急步走開,突然那老者哈哈大笑道:
“看你外表很斯文,怎麼如此毛糙!實話告訴你,若是你想找‘天山七傑’中的那個齊天柱,老夫便是。”
香珂聞上步,回過頭打量着這老者,又看了看他身旁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見香珂滿臉狐疑欲言又止,便慈愛地一笑道:
“壯士,你師父是誰,不知讓你找齊天柱打聽甚事?”
香珂依然半信半疑道:“這位老丈,恕晚生冒昧,你怎麼才能讓晚生相信你就是那個‘天山七傑’中的齊天柱?在沒有證實這一點之前,我什麼都不能說!”
“哈哈哈!”那老者大笑道,“看你小小年紀還怪謹慎的!我嘛,反正就是齊天柱。‘天山七傑’,唉,只剩下我老哥一個。”說着,老者眼圈一紅,憤憤罵道,“我這老廢物,還他媽的老也不死!”
老婆婆見狀不高興地瞟了香珂一眼,勸慰老者道:
“天柱,你又來了。再這樣不懂事,我可要生氣了!”
老者轉怒爲笑,朝老婆婆道:
“別生氣!別生氣!我他媽的不過是說說,好死還不如賴活着!
“這些年也多虧咱們封刀江湖,落個兩耳清靜,不然我這腦袋也早他奶奶的搬家了!”
香珂聽了這老夫妻的話,已確認面前的老者就是自己所要找的齊天柱。
這才“撲通”一聲拜伏於地,道:
“齊爺爺,孫女香珂給你磕頭了!”說着,
以頭觸地,磕了三個頭。
齊天柱哈哈大笑,連忙雙手把香珂攙起,愛憐地上下打量着,道:
“怎麼你是個女孩家,唉!我還愣沒看出來!說,你爹是誰,你爺是誰!”
香珂如見親人,美眸含淚道:“我爹叫柳金童,我爺是柳逢春……”
“啊!”齊天柱聞言大驚,一把將香珂攬進懷中,仔細地端詳着,不住地點着頭,連聲道:“像!像!真像!唉!”
老婆婆也喜形於色,對齊天柱道:“天柱,咱們快帶孩子回家吧,有話回去好好說!”
這老婆婆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名滿武林的“絕代二嬌”之一的江雪梅。
歲月滄桑,風雲變幻,昔年的佳麗已變成風燭殘年的老婆婆。
真是乾坤大,歲月長。
唯人生短暫。
幾度花開花落,已是暮年。
乾坤不算淨,人爲名利忙到終了不過是雪鬢又染霜,魂遊黃泉路上,枉說那凌雲有志、壯年豪放。
齊家堡坐落在一個山窩裡。不過幾十戶人家。自耕自種,過着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田園生活。
這裡山高皇帝遠,官府管不着,江湖中人也很少涉足。所以倒也清靜。
齊天柱夫妻是堡中老戶,一直受到村人的尊敬。
同時也被當作堡中的一個頂樑柱,誰家出個大事小情只要他一出場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偶然有江湖中人涉足此地,因久聞齊天柱之名也不敢胡作非爲。
在這官法如爐,民不聊生的時代,能有這麼一塊安靜之地存身,村民是巴不得的。因此,齊天柱越發德高望重,成了一方保護神。
因爲齊天柱一條腿早年受過傷,落下殘疾,等江雪梅和柳香珂挽扶着他走回齊家堡時,已是薄暮時分。
齊天柱在家中設筵,盛情款待香珂。期間他又喝了個半醉,不禁百感交集,看着香珂長嘆道:“孩子,看到你呀,我就想起自己的孫子!”
香珂道:“齊爺爺,令孫子在哪裡?怕是有我一般大了吧!”
齊天柱嘆息一聲,喝了口酒道:
“誰知道呢?十多年前二柱和他媳婦銀萍接到你父親派人送來的信,說是第三度召開南北英雄會,讓我領着他們前去。
“當時我染病在牀,就想打發二柱去,可是二柱武功又廢了,他媳婦放心不下,執意要陪着。
“當時二柱媳婦身懷六甲……唉,誰知一去就沒回來也不知道孩子生下來沒有。
“我老是做夢,說柱兒他媳婦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唉!他奶奶的。一覺醒來卻是一場空喜。”
聞言,坐在一旁的江雪梅眼圈一紅,急忙撩衣襟擦了擦眼睛,附聲道:
“這麼多年,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們的孫子。
“抑或是孫女能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要是能看上孫子或是孫女一眼,我們這兩個老人就是死也瞑目了。
“只可嘆我是等不到那一刻,或者說,柱他媳婦孩子還沒生下來就遇了害……”
香珂見狀,被兩個老人的思親之情深深感動,幽幽道:
“爺爺和奶奶,你們不要過分傷懷,孫女今番奉師命下山,就是要把十多年前的謎案查個水落石出。
“屆時一定也會知道我嬸嬸是否有後人留下,若是有後人,我一定尋來與你們相見。”
這番話使齊天柱老夫妻甚是寬慰。齊天柱大嘴一張哈哈笑道:
“孩子,那就全依仗你了!我要是真能有個孫子或孫女,那我老齊可就他媽的死也甘心了!”
香珂見齊天柱來了興致,趁機問道:
“爺爺,我師父在我下山時第一個便讓我來找您,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些關於昔年謎案的消息,便於我進一步追查。”
齊天柱喝下一口酒,聞言,酒杯往桌上一放,直視着香珂道:
“對了,你一再提起你師父,他是誰?怎麼知道我呢?”
香珂道:“家師是塞外雪山隱者紀英年,小女就是師父救的命並撫養成人。”
齊天柱皺了皺眉,道:“塞外雪山隱者?我怎麼沒聽說過?
“我只知道有個塞外孤魂冷子心,在二度南北英雄會上見過他一面。”
香珂笑道:“師父足不出山,本是長年隱居雪山,爺爺自然不知道了。”
齊天柱點了點頭,道:“說得對,像我老齊這十多年從沒涉足江湖一步,自然也就沒人知道我了。
“以前知道的也怕是都以爲我已經死了!對於你說的十多年前那樁慘案,我也是知之不多。
“剛纔我不是說了麼,開始收到你爹的信,我就讓二柱他們夫妻去了。
“臨走時他們說到三麗山莊找海明珠和上官俊夫妻,然後一同去崑崙山。
“後來就他媽的音信皆無,我算計着南北英雄會已經結束了,可是還不見人回來。
“後來過了一年多,才從到這裡來的江湖人口中得知,崑崙山發生了震驚武林的慘案。
“新選出的武林領袖柳金童和三十六位武林高手名宿一夜之間都莫名其妙地死去。 “我們二柱和他媳婦肯定也在其內,不然能老也不回來嗎?
“就這樣,每到二柱的生日那天,我們就當成二柱的祭日到十字路口燒點紙,讓孩子們安息。
“他奶奶的,若不是我老了,不中用了,我想再出外闖蕩生番,查出兇手,一刀兩斷!”
齊天柱說着,又喝了一杯酒,此時已是面紅耳赤,差不多酩酊大醉。
香珂見了,知道再問下去,也不過爾爾,便對一旁的江雪梅道:
“奶奶,我爺爺怕是喝醉了,您老讓他歇息吧,小女想連夜去洛陽。”
江雪梅聞言,急道:“不可,這星夜趕路多有不便,更何況你一個女兒家!今日到了奶奶這裡,無論如何要住上一夜,明天早晨再去不遲。
“洛陽離此不足百里,一日便到,你又着忙什麼!”
香珂正想開口,再見齊天柱已伏在酒桌上酣然睡去。
她不由想到,觀遍江湖,像齊爺爺這樣久經風險尚能到此高齡的並不多見。
便是不葬身刀劍之下,變多憂患積疾而亡。
像這般杯中乾坤大,壺中日月長,每飲必醉,以此忘卻人生一切煩惱與不幸,雖身處憂患,尚能將萬物置之雲外,這也算得上養生妙法。
然而,香珂自然不會知道齊天柱的爲人,他這一生是半憨半癡,活在半夢半醒之間,功名富貴如雲煙,唯有酒中去尋歡。
師父居然讓自己找他來探聽消息,卻不知白走了這許多冤枉路。
想到這裡,香珂幽幽嘆息一聲,投目窗外,不知不覺,窗外已經月光如水。
她轉過頭,笑着對江雪梅道:
“奶奶,我便聽你的,今天不走了,明天再去洛陽,找金龍堡主金南天。
“他是我師叔冷子心的師弟。”
一夜無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