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這日,如白蓮預料一般,一大早,白府就迎來了一位客人。
白家的上空彷彿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濃霧一般,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白蓮一宿沒睡,眼下有些青影。聽說宮裡來人了,便讓荔枝給上了妝,看着銅鏡中的人沒有了疲色,才往前院行去。
看到座上那人時,白蓮眸光凝聚,神色在一瞬間降到了冰點。
不管是在前世,還是在今生,都在皇室中扮演着至關重要的角色。
先是睿親王手中的棋子,後又爲陸曄所用。
挑唆着父皇,陷害着母后,坑害着黎民蒼生!
便是他,長春道長。
廳裡,白晉神色凝重的坐着,白家的衆兄弟也都在,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與白晉一樣。
沉痛,哀傷。
他們知道將面臨的是什麼。
是白家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將被作爲祭品,活生生的被奪去生命。
白蓮進去後,給白晉還有叔伯們挨個行禮。
她看向長春道長的時候,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連個半禮都沒有。
笑話,一個裝神弄鬼的人,不管自己是不是公主,他也沒有資格讓自己與他行禮。
長春道長開始一直是微眯着眼睛,老神在在的一副世外高人的神色。
見白蓮不鹹不淡的站好後,衝自己那一下點頭,就彷彿是看到了什麼笑話一樣。
那神情,整個周朝,也只有在一個嚴皇后身上出現過。
如今這小丫頭竟敢這樣明目張膽的輕視自己!
長春道長欲發怒,隨後又想起了陸曄。便生生的將那份不虞給壓了下去。
“這就是貴府九姑娘?”長春道長開口,語氣裡帶着嫌棄,“有些不知禮數。”
長春道長直言說着,包括白晉在場。全部的人臉色都不好,被人當面說自家的女兒不知禮數還是第一次。
白蓮卻是個例外的,臉色沒有一絲不好,反而是淺笑吟吟的神色,有些不解的看着長春道長說着:
“原以爲道長是世外高人。見聖上都可以不行禮,卻原來道長也講究這些俗家禮儀,倒是我見識淺薄了。”
白蓮說完,只見長春道長動作一頓,神色一凝,說不出話來。
白蓮的話意思很明顯,你見天字都不行禮,現在卻拿着禮儀說教,想要別人給你行禮,這怎麼可能。
長春道長又仔細的看了白蓮一眼。
細細的看過之後才發現陸曄費盡心思要將她繞進去是爲了什麼了。美麗的花都是與刺叢同生的,長春道長常年伴駕,後宮的女人見過不知有幾何,還沒見過白蓮這樣性子的。
像嚴皇后,卻又不同。
嚴皇后有那種肆無忌憚的權利,說話都是十分的直接。
她不同,她更能掌握語言的機鋒,四兩撥千斤,輕而易舉的化了被動的氣氛。
“沒想到,白九姑娘竟是個妙人!聰明。聰明,哈哈......”長春道長笑了幾聲,隨後說道:“貧道最愛跟聰明人打交道。今日來貴府,不爲其它。是因天意有昭示,高祖地陵盡毀,龍脈受損,須爲其續龍脈。陰陽祭的祭引是需要一名命格孤絕的女子,白姑娘當初在皇后娘娘面前稱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貧道推算姑娘是最爲合適的人選。因此。奏明聖上,今日聖上命貧道親自接姑娘前去,爲祭祀做準備。”
白蓮聽着,面無異色,長春道長知道她定是早早的得知了消息,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劫,這一刻才這樣的平和淡定。
“請問道長,這身爲祭引,被強迫與自願有何差別?會在續龍脈中影響我朝的國運嗎?”
白蓮臉上沒有任何悲色,也沒有任何懼色,似乎只是單純的好奇,看着人的目光也透着清澈。
長春道長心中又是一愣,他來之前從未想過會被問起這樣的問題。
他略一猶豫,故作高深的說着:“自然是有差別的,心甘情願爲龍脈獻身,龍脈氣盛則國運昌盛。若是祭引心中勉強,祭祀失敗,這次的續龍脈便算是失敗了。”
長春道長能讓昭仁帝如此信奉,自然是有兩把刷子的。兩句話便把責任推到了白蓮身上。
言道,你要是心甘情願倒也罷了,你要覺得被迫,祭祀完成不了就是你的責任。
換句話來說就是:只要是祭祀完成不了,我就可以把責任推到你的身上。
長春道長說完,還斜斜的看了白蓮一眼,問道:“姑娘可明白?”
白蓮聽了之後點點頭,一副什麼都沒聽出來的樣子。
“既然明白了,便隨貧道一起去吧。”
長春道長說着就站起了身,一副目中沒有凡人的樣子,連與家主告辭的話語都沒有,便向着屋外走去。
“道長且慢。”白蓮的聲音在長春道長身後響起,長春道長停住腳步,皺起眉頭,回過神來,望着白蓮,又是一副不虞的神色。
白蓮似乎並沒有看到他的不高興,只顧的說着:“道長德行高,不知我等凡人眷戀紅塵的心思。嘴上說着自願,其實未必心口如一。家人給予我家族庇護,難以割捨;父母生我身養我心,難以割捨,如此恩未還,情未報,如何能心甘情願?我這樣的心思,唯恐誤了祭祀大事,因此,直言與道長說明。若是此刻便入宮去,只怕到終了,我也是難以心甘情願的。這番話,就是到了御前,我也是照說不誤的,道長當三思。”
長春道長這才反應過來,剛纔她問那個自願和強迫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是挖了個坑給自己,偏偏自己還以爲拿捏住了她。
如今有了這樣的話柄,回頭到了御前,她只說自己不是心甘情願,再鬧開了,誤了陸曄的事情,反倒不美了。
“你要如何?”長春道長這下真的感覺到牙根癢了,怪不得陸曄那樣的人,有時候都拿她束手無策。
反應機敏,跟她說話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就被繞了進去。
白蓮聽着長春道長問起你要如何的時候,嘴角便揚起了笑意。
只要你問了,那便是要隨着我的腳步走了!
再不是被你掌控,而我時時被動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