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顧衍指着周圍的一帶民居，聲音裡有着白蓮聽不清楚的情緒，“有着整個大周朝最堅強的女人，她們平凡，普通，她們沒有丈夫，卻獨自撐起了一個家。下有兒女，上有雙親，她們的男人，在她們兒女尚小，雙親已老的時候，戰死了。她們男人活着的時候，有軍餉拿，可以養活全家。男人在外戰死，便是她們的天塌了。”
顧衍說完，低頭看着白蓮，目光深邃而黝黑：“她們現在也一樣活的好好的，教養兒女，孝敬雙親。”
白蓮在他的目光下，漸漸明白了他爲何帶自己來這裡。
他想讓自己看看，這世間有多少比自己更加痛苦，卻生活的比任何人都堅韌的人。
“你有疼愛你的父母，關心你的家人，在面對苦痛的時候，卻遠遠不如她們，她們會爲了雙親堅強，會爲了兒女堅強，這樣的女子，纔是世間最了不起的！”
白蓮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轉過頭去，看了看四周的環境。
這裡大多是茅草土坯搭建的房子，京城十月中旬已經很冷了，就是在白府那樣雕樑畫棟的宅子裡，沒有地龍，只生火盆的屋子內，還讓人覺得寒冷，更別說是眼前的房子了。
白蓮雖不懂軍中的事情，但是像傷殘人員的撫卹金，朝廷每年撥下來卻不在少數。
尤其是對待再軍中戰死的兵將，撫卹金足以他們的家眷衣食無憂一生。
就因爲有了這樣的後顧無憂，才能使得將士們再戰場上一往無前，爲國賣命。
怎麼眼下這裡，看着處處都是貧困至極。
“朝廷的撫卹金呢？爲什麼這裡的環境會這麼差？”
顧衍聽了，嘴角卻是嘲弄的一笑：“撫卹金由兵部報備，戶部撥款。朝廷的六部早年已經腐爛到了根部，一層層的撥下來，有幾個錢能落到她們手中？孤兒寡母，貧困潦倒，她們能向誰去尋個公道？”
白蓮聽了顧衍的話，沉默了，久久無語。
“這還是在京城，其他州縣地方上這樣的情況更多。若不是我前幾年途徑這裡，問起了一些情況，只怕永遠都不知道，跟我在前線捨身拼搏的將士們，他們戰死後，他們的妻兒父母竟受着這樣的待遇。”
白蓮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所處的環境都比眼前的一切要好出太多太多。
顧衍拉過她，推開了院子的院門，咯吱響的推門聲驚動了屋裡的人，緊接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從屋裡探出頭來。
在看到顧衍後，雙眼瞬間便綻放了光彩。
“娘，奶奶，哥，顧將軍來了......”
白蓮聽着這個孩子的喊聲，不由得看了看身前的人，他的手依舊拉着自己，掌心的溫度一如他剛纔的目光。
隨着那個孩子的呼喊聲，屋門很快就打開了，白蓮看到屋裡的人，一家四口，桌子上有剛剛擺上的飯菜。
有婦人迎了出來，看到顧衍後，很是吃驚的說着：“顧將軍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吃飯了沒有？”
隨後看到了顧衍身後裹着一襲黑色斗篷的白蓮，怔愣一下之後，緊接着問道：“這位是？......”
顧衍把白蓮往前拉了拉，很自然的伸手環住了她的說道：“我夫人。”
之後顧衍低頭，看了一眼白蓮說道：“這是趙家嫂子。”
白蓮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看着眼前的婦人，喊了一聲：“趙家嫂子。”
聽着白蓮的聲音，那婦人才回過神兒來，聽着白蓮輕柔的聲音，看着她宛如天人的模樣，她都不知道把手放哪裡好了。
“原來是夫人，將軍真是有福氣，夫人長得比仙女還好看！”
白蓮聽着趙嫂子直白的誇讚，有些難爲情，剛要說話，就聽身旁的人說道：“趙嫂子說的是。”
“......”白蓮要說出口的話便沒有下文。
趙嫂子笑了兩聲，隨即問道：“將軍，夫人，你們吃過晚飯了嗎？”
“沒有。”
“吃了。”
顧衍和白蓮同時出聲後，顧衍側頭看着她說道：“趙嫂子不是外人。”
顧衍說完之後，就擡頭看着趙嫂子說道：“今天要叨擾嫂子了。”
趙嫂子笑的眉目舒展，說着：“將軍說哪裡話，快請坐。大虎小虎，快去給將軍備碗筷。”她吩咐好後，側頭對着顧衍和白蓮說道：“今天做飯的時候不知怎地就多做了許多，原來是知道將軍要來，竈王爺管着呢。”
說着就張羅着顧衍和白蓮坐下，桌前還有一個年逾六旬的老婦人，顧衍靠着那老婦人坐，與她說着話。
白蓮知道那應該是這趙嫂子的婆婆，剛纔小虎喊她奶奶。只見她雙目沒有焦距的地方，與顧衍說話時，臉上笑吟吟的，卻是偏着頭，並沒有看顧衍。
白蓮見此情景，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這老婦人分明是雙目失明。
一時間，白蓮看着在桌前忙碌的趙嫂子，臉上笑意滿滿的樣子，有些五味陳雜。
等着趙嫂子將碗筷放置到白蓮面前，顧衍拿起來塞到她手裡時，白蓮看着滿滿一碗白米飯，還有顧衍在她碗裡添的菜，黑黑的一團，像是曬乾的菜葉子拿水浸泡過後的樣子。
前世做公主的時候，無論什麼時候，桌上擺着的飯食從來沒有重樣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海里遊的，只要是她說出名字，御廚便會想着法兒的做出來。
再後來投生到白家，也是衣食無憂，雖比不得前世的時候，但也絕對是錦衣玉食。
白蓮還是第一次接觸到趙嫂子家這樣的，三間土坯房，一個籬笆院，一個失明的婆母，兩個張口等吃飯的兒子。
顧衍說的對，她們纔是這世上最堅強堅韌的女子。
什麼苦痛在她們身上只能留下傷痕，卻不會影響她們的人生。因爲她們不是自己，她們有親人，除了堅韌，她們沒有別的出路。
趙嫂子看着白蓮端着碗，低着頭，看不出情緒，頃刻間，趙嫂子心中生出了彆扭的心思。
顧將軍她知道，看着冷硬，最是平易近人，這個村子裡的人都受過他的恩惠，但是他的夫人，明顯着就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大家閨秀，趙嫂子看着這一桌的飯菜，也確實是簡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