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白蓮到沒有想到,很是吃驚。隨後便聽顧衍說道:“琉璃江最開始有洪災的時候,我便讓人去看了。剛剛他回話說那裡的大堤用料是紅粘土混合着黏米還有碎石子建成的,最是堅固不過。這樣的大堤,莫說是一年,就是十年,也不會出現現在的情況,唯一的可能便是人爲所致!”
白蓮聽了顧衍的話後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琉璃江千里長堤竟然是毀於人爲!
白蓮下意識的想問會是誰做的,可是隨後一想,能做這樣事情的人,並非是普通人,能毀了這樣長堤的人,也不會只是幾個人!
白蓮想到帝后對顧衍的詆譭,不禁皺起眉頭,他們不至於這般腦殘到用這樣的事情來詆譭顧衍,這些事情勞民傷財,禍害周朝子民,一個處理不慎,就會危及朝綱。
想到這裡,白蓮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她睜大雙眼,看着顧衍失聲說道:“莫非是南召?”
顧衍剛剛的話說完,就看到白蓮低頭沉思,雙眼微微眯起的樣子,讓他想到了第一次在彭城時遇到她的時候,像個狡黠的小狐狸,隨着白蓮話,顧衍臉上露出讚賞之色。
“不錯,是南召!”顧衍點頭稱是。
白蓮皺起眉頭,不由得問道:“他們要做什麼,趁亂打劫嗎?”
有件事顧衍沒有跟白蓮提起過,因爲開始的時候,他自己也是很清楚,現在他想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便跟白蓮說道:“他不是趁亂,而是製造混亂,而且不僅僅是這一件事。”
看着白蓮不解,顧衍繼而說道:“幼帝當初病逝是人爲,開始我一直以爲是宗室中人所爲,後來始終不見幕後那人有所動作,如今我串聯起前後的事情纔想明白,他們要的不是幼帝的命,他要的是周朝君臣不和,幼帝故去後,任何一個人上位,勢必都不能容我。此後君臣不和,朝綱不穩,他們纔有機會。我想了想去,如此放長線的,最可疑的便是寧王,他所圖謀的那條大魚便是這天下!”
白蓮坐在了身後的凳子上,消化着顧衍所說的話。
如今的寧王周行鎧也是素有野心的,而且能力也不錯,前世的時候跟顧衍平分天下,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他前世的時候就是藉着彭城那年的瘟疫,再南方諸城中散播謠言,從而動搖人心,如今更是罔顧蒼生,泄洪來製造混亂,別的不說,就是這種人的心思和手段比起顧衍來就差了十萬八千里。
白蓮說着:“他們既然這般做了,必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去年朝廷南北受災,你免了百姓的賦稅,又修建堤壩,抗洪救災,北方賑災放糧,現在的國庫並不是很充足,若是打仗,只怕錢糧之上多有困難。”
顧衍點點頭,之後說道:“也正是去年的天災,才提前了他們的計劃,天時地利,若是這次洪災不處理好,人和他們也佔了。”
這些道理白蓮也懂得,可是現在的事情跟去年不同,做主的人是周弘仁,要如何處理,全看周弘仁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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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京中,周弘仁也是焦頭爛額。
雖說藉着大堤的事情中傷了顧衍一回,但是之後的問題就來了。
要救災,要抗洪,要重新修建堤壩。
這些不是嘴巴說說就可以的,都是要錢的,處處要錢!
周弘仁此時才知道了做帝王的苦處,全然不如當初做一個閒散王爺時悠閒。
是權柄在握,但是沒事的時候是挺好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就真的頭疼了。
首先在派誰去賑災的事情上爲難了。
顧衍留下的人,就算沒有清理掉,此時也不想用,可是他自己的人手,他有不知道派誰去合適。
懂水利的不多,能辦大事的更少。
晚間與趙皇后說起的時候,趙皇后倒是極其有主意,連着向周弘仁舉薦了好幾個人。
趙皇后舉薦人,自然大多是趙家的人,周弘仁在吳地的時候,也大多依賴趙家人,此時趙皇后舉薦他們,周弘仁也沒有多想,第二日便委派了趙皇后的兄長去賑災,之後監督修建堤壩。
了了這一樁心事,隨後問題又來了。
國庫沒錢!
因爲這個事情,朝堂上商議了幾天,也沒商議出個章程了。
有些人提出,要學去年攝政王妃在時,削減家裡用度,後宮人數衆多,可以效仿。
周弘仁明面上歲沒說什麼,下了朝之後連平時愛用的硯臺都摔碎了。
心中想着不能被顧衍給比下去了,可是要走他的老路,他心裡十分的不舒服,想來想去,想了許久才覺得,這也算是一個好法子。
顧衍他會拉攏人心,爲何自己不能。
隨後就去了後宮跟皇后商議。
只是這一決定剛一開口就被皇后否決。
趙皇后享受慣了,這削減用度,首先要從皇后做起,她哪裡受得了,只是趙皇后向來會哄人,心裡這麼想,嘴裡不直說,而是說道:
“陛下,哪用得着如此麻煩。去年全國減免賦稅,不過是因爲災情嚴重,後來朝廷放糧賑濟度過了難關,現在朝中有難,把賦稅再漲起來就是了,您是陛下,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國家有難處,哪裡用得着您緊巴巴的委屈自己的後宮,這哪裡還有帝王的威儀。”
周弘仁一想也是,顧衍也是慷他人之慨,一句話減免的賦稅,現在南方水災,剛好是把賦稅再收上來的契機。
於是,摟着趙皇后讚了她幾聲女諸葛,便欣然的決定用此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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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的這些事情的進展,因爲琉璃江大堤被毀,全部出了顧衍的預料。
他沒想到周弘仁籌集錢的法子竟然是加重賦稅,去年受災,百姓也僅僅是剛度過難關,還沒穩固呢,就加重賦稅,這樣的法子無疑是最愚蠢的。
可是,顧衍此時卻不能回去。
若是此時回去,只會加重矛盾,而且到時局面會更爲混亂。
進七月的時候,周弘仁派遣的欽差趙國舅纔到了江城,白蓮對這個趙國舅知之甚少,顧衍卻是瞭解的。
果然如他所料,那個趙國舅排場極大,與去年何謙親力親爲有天壤之別,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底下人做。
賑災的米是最差的米,裡面多是砂石,災民們敢怒不敢言,家園盡毀,成年的男子又都被抓去了修建堤壩,因爲這次大堤毀得嚴重,所有修起來格外的難。
趙國舅只說要在兩月之內建好,可是三月之內,莫說是千里長堤了,就是百里,也是難完成的。
下面人不好做,就爲難他們的下面人。
那些人被督促着日夜趕工,有的長達十多個時辰不眠不休,雙腿泡在淤泥裡,炎熱的夏季,頂着烈日,有的都長了膿瘡。
更有的缺乏休息,筋疲力盡倒下的。
工期很趕,哪裡有人手擡下去救治,就那樣或是沉入淤泥中,修建到了這堤壩之中,或是被工頭罵了幾聲,就丟入了河中。
不過一月,便已經哀聲載道,死傷無數,更有民謠四起,不多久便傳唱了琉璃江兩岸:
琉璃江,琉璃江,
千里長堤葬兒郎。
慈母雙目濁淚盡,
難盼我兒再還鄉。
琉璃江,琉璃江,
千里長堤葬夫郎。
嬌妻幼兒腸望斷,
怎奈夫已入汪洋。
琉璃江,琉璃江,
千里長堤催魂殤。
遍野哀道處處泣,
堤上冤魂聲聲長。
......
琉璃江的事情,最先坐不住的是顧衍。
他想着會有亂子,但是僅限於朝堂之上,趙家人自己作死,周弘仁難以收場,可是卻沒想到事情演變到現在的地步。
民謠或許是有心人散播的,可是琉璃江上的事情也確實是事實。
白蓮看着顧衍越來越心事重重,在一日黃昏的時候,白蓮考慮了許久才說道:
“王爺,你去吧。”
顧衍看着她,雙目深邃黝黑,沒有說話。
白蓮看着他,有些熱淚盈眶,她很心疼這個男人。
這是個有堅硬的胸膛的男人,但是他堅硬的胸膛裡裝着的是一顆柔軟的心。
若是他現在對着外界的一切不管不問,等着周弘仁和趙家將朝綱斷送,他順勢而起,只會爲萬人敬仰,被後世稱頌。
可是,他對琉璃江飽受磨難的百姓動了惻隱之心。
顧衍低頭看着白蓮淚光閃閃,柔聲說道:“傻丫頭,哭什麼?”
白蓮被他的粗糲的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抽了抽鼻子說着:“我不是哭,我是爲我的男人驕傲,爲了我能嫁給這樣的男人高興。”
顧衍看着她,只覺得心中柔情與豪情並起。
她爲自己驕傲,自己何嘗不是因爲她才欣喜,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我此去,朝中必然再生波瀾。南召虎視眈眈,朝中要清理趙家,分身無暇,你留在永州吧。”
白蓮知道他的憂心,回去後還不知道有什麼變故。外面無論發生什麼亂子,永州都是沒事的,離琉璃江和南召那邊很遠,離京城也有一段距離,無論什麼事情都波及不到這邊。
這也是顧衍想把她留在永州的原因。
白蓮沒有逆着他,在他懷裡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顧衍聽着她應聲,嘆了一口氣,手臂收緊,低語說道:“等着我,等我來接你的時候,你會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與我並肩而立。”
鄭重的許諾,沉沉的話語,白蓮環着他的腰,嘴角翹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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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的時候,攝政王還朝了。
因爲南方的災情,因爲北方被賦稅逼迫的百姓。
隨着攝政王還朝,朝臣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隨着顧衍一起入京的,還有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
頃刻間在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南召發兵,迅速的佔領了幾個城池,愈加的壯大聲勢揮軍北上。
打着替百姓驅除昏君的名義,替先祖教訓不肖子孫的名義。
南召的寧王本就與周皇室一脈同枝,這樣說也無可厚非。
尤其是南方諸城此時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官兵根本就控制不住百姓們的反心,到最後不戰而降。
趙國舅人在江城,知道南召寧王的軍隊打來,原本想着以欽差的身份插手軍中之事,可是沒想到南召的軍隊來的如此之快,不過數日就渡了江。
原本受壓迫的百姓此時都揭竿而起,紛紛投向了南召那邊。
趙國舅一看這形勢,當即也顧不得其他了,趁夜就離開了江城,一路回京中了。
顧衍也未料到南召會來的如此之快,朝中還是一團亂麻,南召那邊已經是刻不容緩。
南召勢如破竹,又是寧王親帥軍隊,在朝中選將,一時竟沒人請纓出戰。
周弘仁看了一圈,趙家的兄弟是真的指望不上了,一個琉璃江,逼反了多少人,現在他還不想把江山斷送。
可是朝中武將稀缺,能用的都是顧衍的人。
在看着南方的消息一點點的傳來,周弘仁終於坐不住了,在朝上的時候提出要以顧衍爲帥,率領三軍,收復失地。
周弘仁覺得自己已經很大度了,沒想到顧衍卻是拒絕的。
他一口老血橫擱在胸中,被掃了面子不說,顧衍不去,就真的爲難了。
非但顧衍不去,他所能想到的武將統統都是以不能擔當大任推卸了。
他知道這一定是顧衍的主意,他心裡恨得咬牙切齒的,卻是被逼得沒有一點辦法。
終於在江城失守的消息傳來後,周弘仁在朝上再次提出封顧衍爲帥,更是離開了皇位,在臺階上拱手彎腰,以當年劉邦封韓信拜將的姿勢,對着顧衍一拜。
顧衍站着無動於衷,受了他一禮後才拱手說道:
“陛下,非臣不願出征,而是這次南召的事情大大的棘手,南召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就算是臣去,也並無把握,只會勞民傷財。”
周弘仁如何不知道這是他託喬拿大,便耐着性子說着:“攝政王勇冠三軍,當初蕩平西北,如今南召也定然不在話下。”
“非也。”顧衍沉聲說着:“西北與南召不同,西北自來受異族侵|犯,心中對其恨之入骨,打起仗來也是軍民一心。而我朝此時因爲琉璃江一事,已經民心盡失,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佔,靠着武力的鎮壓只能逼着百姓更快的投向南召。”
“依攝政王說該如何?”周弘仁不得不放低姿態。
“如果陛下做三件事,微臣或可一戰。”顧衍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