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勤上校朱爾絲·斯卡雷特,從來都不是一個習慣於等待對手犯錯的人。她更喜歡主動攻擊,直接命中目標的薄弱之處,讓對方在一陣手忙腳亂、應接不暇後,落入甕中。
這次朱爾絲也是這樣想的。董成爲大艦長進行的治療,需要一個平和穩定的環境。這期間,絕不能讓艦上的危險分子進行破壞。而在她看來,單純的防備是不夠的,如果是防患於未然,還不如先下手爲強。
朱爾絲將自己思路解釋給了埃蘭族的水晶先知烏雲,說道:“我們已經基本掌握了艦上攜帶‘美杜莎詛咒’的人員,必須在短時間內控制住他們。”
烏雲點點頭,像是同意她的意見。但是,她眉頭微蹙,似乎仍有疑慮。她問道:“我覺得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簡單。比如,你認爲有問題的查爾斯·狄更斯,在他身上,就沒有發現‘美杜莎詛咒’。”
朱爾絲自然也想過這件事。查爾斯·狄更斯曾唆使林柔刺殺大艦長,私下裡和巡洋艦的馬爾默也有頻繁聯繫。前兩天發生的羣毆事件,他也脫不了幕後策劃的干係。那個前海拉號的技術軍官,肯定在危險分子中擔當着重要的角色。
可對查爾斯的掃描結果,卻讓朱爾絲大吃一驚。查爾斯·狄更斯居然完全沒有觸發儀器的警報。
難道他既不是靈能者,也沒有攜帶“美杜莎詛咒”。那他交給林柔的病毒難道另有渠道?朱爾絲對自己先前的推斷有了懷疑,莫非艦上有兩股不同的勢力?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之間的關係又是怎樣的呢?
雖然問題還沒有弄清楚,朱爾絲也不想繼續坐等他們慢慢暴露其嘴臉。她經過冷靜思考,很快就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也就是現在着手佈置的逼着他們跳出來的行動。
她對烏雲說,“即使查爾斯沒有攜帶‘詛咒’,也不能說明他就不是個危險分子。就我目前掌握的情況,他插手了很多事情,應該是個有很深背景的人。”停了一下,她又說道,“如果我們採取一些觸動他神經的行動,他一定會有所表現的。”
“具體怎麼辦?”埃蘭族的水晶先知問道。
特勤上校對她的埃蘭同盟說道,“我會安排憲兵,將查出來的人以某種名義請到特別的房間控制起來。然後,我會靜觀艦上其他人的變化。您呢。”朱爾絲帶着點託請的神情說,“請您繼續幫助我清查一下其他部門。”
“我會的繼續清查的。”烏雲還是很慎重的詢問了一句,“一旦那些重點人物不見了,清查還在繼續擴大的話,變故肯定會發生的呀。”
“那正是我想要的效果。”看到烏雲顯露出不解的神情,朱爾絲繼續解釋道:“那些人的突然失蹤,肯定會在特別的人羣中,也就是那些心懷鬼胎的傢伙之中,引起騷動。一旦我們關注的目標,查爾斯·狄更斯或者馬爾默主動跳出來,那正是我們出手抓魚的時候。”
聽了朱爾絲的話,烏雲卻並未釋然,她說道:“我會按照你的想法,繼續搜尋下去。不過,你依然需要小心,萬一對方狗急跳牆的話,局勢很可能會失控。”
朱爾絲自然明白烏雲的意思,她是擔心目前沒有足夠的力量控制局勢。自己作爲特勤軍官,在艦上沒有任何親信的部下。就算是現在有權指揮的艦上憲兵,也難保他們都完全可靠,關鍵時刻不會有人反水。
可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特勤上校的行事作風,一向雷厲風行。和烏雲會面商談後,她的命令立刻開始執行。相關人員在短短十幾分鍾內,就先後被“請”到了特殊的隔離室。
接着,這招敲山震虎就有了初步的成效。
“女士,斯旺西先生從監控中看見,在與馬爾默聯繫後,查爾斯·狄更斯就打着巡查的名義,不停在各個部門走動。”朱爾絲的助手,特勤少校羅莎琳·卡爾德發回了報告。
“他做了什麼其他的事情嗎?”朱爾絲問道,“必須詢問那些不在場的人員?”
羅莎琳迴應道:“沒有,他似乎只是隨便看了看,和別人閒聊了幾句,沒做特別的事情。”
“記錄下與查爾斯聊天的人注意一切動向。命令憲兵和衛隊隨時待命。”朱爾絲指示道,“還有,千萬要緊盯住他。艦上可能有監控照顧不到的地方,別讓他在我們眼前消失了。”
“明白了,女士。”羅莎琳回答。
佈置完這裡的一切,朱爾絲剛剛空下來的腦子裡又出現了董成的身影。我在外面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爲你清除敵人,保駕護航,不知你在另一個空間裡情況怎麼樣了。朱爾絲無法不牽掛,如果,那個傢伙要是頂不住失敗了,我無論取得了什麼成果都失去了意義。
你要挺住啊,朱爾絲在心裡給董成鼓勁兒。
特勤上校卻不知道,被她掛念的代理艦長兼特殊治療師董成,此刻正面臨着危險,他真的覺得自己處在了失敗的邊緣。
董成記得他一直潛入了大艦長的心底最深處,嗅到了美杜莎‘詛咒’的味道,當他努力推開那扇大門想去尋找時,卻品味到了一陣模糊的痛苦。之後,他的世界卻突然改變了。雖然他在大艦長的靈魂之內不停地穿梭找尋着,卻漸漸迷失了方向。
一切都在董成意識到之前就完成的。等董成注意到了之後,周圍的景象,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
他曾經暢遊的宛如宇宙星河的無暇圖案,已經有了微妙的改變。彷彿整個世界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悄悄地扭動了一度。曾經相輔相成的角度如今極不和諧,就像一件微微走調的樂器。
黃金比例被顛覆,交織線條的優雅舞步變成了糾纏雜亂的形體,玷污着昔日的完美秩序。
接着他有感覺到了身體的沉重。像是揹負着重擔,不再能如同流星一般自在的劃過天際。
董成發現自己已經落到了地上,在一道模糊而幽深的峽谷之內。這道峽谷危機四伏,每一個角度都充滿敵意。時不時發出粗啞嘶吼,並在山谷兩側產生怪異的反響。那些混合在一起的巨大回聲,彷彿來自一百個不同的源頭。
這一切像極了此前幾次在亞空間的經歷,董成漸漸回過神來,莫非是從大艦長的靈魂之體,直接走進了亞空間。想到靈魂之體本就與亞空間有密切的關係,董成倒也沒有覺得太意外。
也許,這裡就是美杜莎詛咒的藏身之所。董成想着,沿着並不存在的道路走到了谷口。驟然出現在眼前的東西,讓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那些巨大的形似埃蘭族的塑像,以非常不合理的姿態存在。它們彷彿高聳入雲,但平滑光潤的肢體輪廓,卻已經不再優雅而純淨。它們的顏色也許曾經光鮮明亮,可如今上面纏繞着一張由黑綠色毒藤組成的污穢之網。這種腐壞的毒物從洞穴中涌出,如同粗重油膩的病態繩索般覆滿了那些高大的雕像。
塑像的巨足周圍淤滿了各種污穢,就像一團翻滾涌動,不斷滋生的腐爛植物組織。被染黑的雙腿支撐着佈滿漆黑細線的軀體,那種物質吸收着觸及的一切光芒。它們修長的臂膀上爬着溼滑的黑色脈絡,那些污染的管道傳輸着某種無名的腐敗邪穢。那一層綠色又好像是蛇的鱗片,讓人產生出兩座塑像被蛇吞噬的錯覺。
一切與那個曾經驚鴻一瞥窺見的美杜莎號,與那艘揹負的詛咒的戰艦內部,是何等的相似。董成感覺到由那股污穢之物所擴散出來的的浪潮,毫不停歇地擊打着他自控的障壁。
這裡充滿了讓人憎惡的力量,從某種深邃的地方涌升上來的力量。然而他察覺到的僅僅是下方那種能量的九牛一毛,只是一條即將成爲湍流的小溪。一旦大壩崩裂了,無情的壓力很快就會讓它門戶大開。
這裡是太空少將的內心深處,兩座巨像似乎也有所指示。
他看到了堅強無比的女將軍內心深處的痛楚。不是傷病侵襲,不是強敵壓境,不是暗中的冷箭,不是明目張膽的攻擊。能讓大艦長獨自流淚的是,一種相愛卻不能相守的絕望。董成在大艦長的痛苦裡看見了一個他尊敬的身影。
異象中的層層種種投影倒在董成的眼前,卻與那兩座巨像頗爲一致。難道,兩座巨像內,就是美杜莎詛咒的最後藏身之所。董成猜測着,舉目望向巨像。
當他試圖理解大艦長的痛苦時,試着發動靈能去除污穢時,在一陣巨石開裂的雷霆轟鳴中,那些包裹着腐敗藤蔓的巨像動了起來。
是的,那些巨像在動。
這事實本身既無可辯駁又難以置信。大地顫抖着。峭壁開裂破碎,巨大的石塊如同塵粒般從那座山脈上崩落。兩個滿身黑綠色腐朽之物的埃蘭巨人,奮力打破構築它們的理性的枷鎖的束縛,從山石中掙脫出來。
整個世界也隨之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