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內,江淮臨走時捕捉到的那個身影,正蹲在那裡。
女孩抱着雙腿蜷縮在牆邊,清冷的月光灑下來,壓在身上幾乎要把她壓垮,伸手捂了捂臉頰,她低低道:“好冷。”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道腳步聲忽的由遠而近。
興許是這個氣氛格外的讓人警惕,女孩一下子被那聲音驚醒,還不等擡頭,一道陰影便隨着那人攏了過來,將她罩在其中,猶如無形的囚籠。
女孩怯生的擡頭,瞧着那來人。
細微的眉,狹長的眼,一對眸子此刻看上去,竟映出一絲暗紅色來,她輕輕擡顎,每一個動作不論幅度大小,都極盡嫵媚,那酥到骨子裡的氣質漫出,天下間無人能抵禦分毫,似笑非笑的喚了一聲,音若流酒,過耳難忘。
是幾個時辰前去認親的無恙。
她脫了那一身白色的粗製衣服,換了件坊間現下最時興的紅色裙裝,而且妝發都很精緻用心,看來,在侍郎府的待遇暫時還算不錯。
她微微斂眸,冷淡道:“這夜天都深了,你怎麼在這裡等我?”
女孩扶着冰冷的牆壁站起身,因着雙腿僵麻,不由得趔趄了一下,擡頭,被陰影擋住的臉,終究是露了出來。
細微的眉,狹長的眼……兩人的容貌,竟然分毫不差。
只是比起無恙,這個女孩少了一分天生的媚態在骨子裡,也更加拘謹了些。
女孩猶豫片刻,才道:“姐……他們認下你了嗎?”
面前的人悄然一笑,醉入骨髓。
這個笑容如果江淮在場,一定會認出來。
萬仙樓,輕辭。
她便是隨意的擡個手,也能風情萬種。
輕攏了攏那個女孩頭髮,輕辭淡然道:“他們認下我了,無恙。”
……
無恙眼中一喜,登時鬆了口氣,欣喜道:“那他們同意讓娘進駱家祠堂了嗎?”
說到這個,輕辭的笑容瞬間消失,像是一朵帶刺的野玫瑰:“還沒,我剛在府裡落腳,沒來得及提這件事情,不過有那個姓唐的女人攔着,怕是也不容易。”
說着,她拉着無恙往邊上湊了湊,確保沒人看見後,三兩下脫下自己的衣服塞進她懷裡,道:“快,咱倆趕緊換衣服。”
無恙愣了愣:“姐?”
輕辭又伸手把她的衣服脫下來,利落道:“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你得替我。”
無恙一下子慌了,連忙道:“姐,我不行,我害怕。”
“什麼不行!”輕辭兇光乍現,惡狠狠道,“我告訴你,當初被江淮救下的是你,現在去認親的也是你!”
無恙害怕的直掉眼淚,搖頭道:“我沒有,是你用我的名字……”
輕辭一下捂住她的嘴,厲聲道:“小心被人聽見。”說完,又鬆開了手。
無恙不敢違背輕辭的意思,卻又害怕進駱府,兩難之下哽咽不已。
輕辭到底是心疼這個雙胞妹妹,把她拽進懷裡粗魯的安慰道:“行了,別哭了,這一個月你只裝病就好,什麼都不用做,等我回來再跟你換。”
無恙委屈的點了下頭,抽泣道:“我知道了。”
輕辭微嘆了口氣,蹙眉安撫道:“無恙,聽姐姐的話,總有一天,我會讓娘列入駱家祠堂的,娘心心念唸了一輩子,到底沒盼來個名分,如今就這樣走了,不能便宜了他們駱家。”
“我知道了。”無恙哀哀道:“姐,那這一個月你要去哪兒啊?”
輕辭垂眸,把自己手腕上的那個鐲子摘下來給她戴上,淡淡道:“承歡樓也就罷了,不過是個花樓,消息來得慢,倒是這萬仙樓還得兌回來。”
無恙不安道:“都兌出去了,怎麼再重新兌回來啊?”
輕辭摸了摸她的臉頰,輕聲道:“姐姐自有辦法。”說着,輕推了她一下,指了下侍郎府後門的位置,“有個叫碧和的丫頭在那裡等着呢,你直接進去就行。”
“你出來的時候怎麼說的?”無恙略微擔憂的問道。
輕辭眨了下眼,答道:“我只說偷摸出來把母親的遺物帶回去,碧和是個愣頭青,都已經被我擺弄明白了,待會兒有什麼不明白的,給她使銀子就行。”
無恙點頭,一步三回頭的按照她指的路走,等出了巷口,再回頭,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彷彿剛纔只是出現了個魅靈一般。
“四小姐,快點兒吧。”
侍郎府後門處,一個長相憨厚的女孩正對着她揮手,無恙知道這肯定就是輕辭口中的碧和了,便點了下頭,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進去。
碧和見無恙出去一趟,回來有些不對勁兒,便問道:“四小姐,您沒事吧?你孃的遺物都取回來了嗎?”
無恙也沒擡頭,只是捋了捋衣服,小聲說道:“沒……好像是記錯地方了,我累了,咱們回屋吧。”說着,擡腳往左邊走。
碧和連忙拉住她,道:“小姐,是這邊。”
無恙心一懸,忙道:“哦,我記錯了。”
碧和也沒懷疑,畢竟這麼大的府邸,無恙又是第一天來。
她領着無恙一直到了小姐們居住的北院,剛進院門就碰上了一人,駱擇善。
那人正爲着家裡面突然出現一個四小姐而心煩,睡不着便出來看看,可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說來也恨,身爲駱家獨一無二的嫡女,雖然身份獨高,但這容貌卻是排到了下等。
駱完璧不說,這個大姐比不起,那是中原公認的天仙。
駱宛白,氣質太好,怎麼學都學不來。
駱宛竹,旁的不說,身爲掌外女官,便是姐妹們中最的臉的。
駱言靈,雖然性子孤拐的很,但一張臉實在靈巧。
至於那對必恭必敬,底層庶女,比她們漂亮又有什麼用。
本就夠堵心的,現在又憑空出來了一個駱無恙,那張臉蛋漂亮的都不像真的,駱擇善看着,嫉妒由內而生,恨不得直接上手抓花她。
……
碧和連忙行禮道:“奴婢見過二小姐。”
無恙到底是輕辭的雙胞妹妹,雖然沒有姐姐那麼精,但也是個會看眼色的,見碧和叫她二小姐,便乖巧道:“二姐好。”
駱擇善冷哼一聲,絲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棄,走過去繞她一圈,語調奇怪:“都這麼晚了,四妹這是去哪兒啊?”
碧和果然是個愣頭青,眼見着氣氛不對還敢接茬:“回二小姐的話,四小姐剛纔……”
“我沒問你!”駱擇善厲聲喝道。
碧和肩膀一縮,忙往後靠了靠。
無恙微嚥了下口水,不知道在看哪兒:“我剛纔去外面……取我孃的遺物了。”
駱擇善揚了揚下巴:“什麼遺物?”
無恙還是那句話:“沒,是我記錯了。”
駱擇善斜睨着她,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挑了下眉:“既如此,四妹就快去休息吧,這夜深更露重的,再凍壞了身子。”
無恙微呼了口氣,隨着碧和飛快進了自己的屋子。
駱擇善佇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的說道:“杜微汀?駱家四小姐?等我活剝了你。”
話音剛落,牆頭那隻貓頭鷹忽然一拍翅膀,撲啦啦的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