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寧容左與信承率着金羽軍再次前去攻打縉城,不出所料,旭王仍以越安先生所授的陰門陣進行抵抗,因着這幾日紹西的援軍趕到,那人手下所領的叛軍兵力加大,遂近一個時辰過去,縉城仍沒有絲毫被攻破的跡象。
城下極遠處的方陣中,信承氣的直砸拳:“殿下!”
寧容左用扇子撩開遮陽的紗帳,觀瞧着那城下的混亂戰況,見旭王和陳鴻鵠兩人逐漸放鬆輕敵,這纔不緊不慢的問道:“幾時了?”
信承忙道:“馬上就到未時二刻了!”
寧容左低頭看着手裡寧紀的回信,坦然道:“去辦吧。”
信承緊皺的眉頭鬆開,欣喜道:“是!”
城下倒埋着赤條女屍,城上站立着赤條軍妓。
信承揮手,登時有三百餘名金羽士兵拎着木桶嘶喊着迎擊而上,那木桶裡裝着的黏膩黑紅滾熱的液體不是它物,正是最能克妖巫的狗血。
那一桶桶的狗血鋪天蓋地而來,盡數傾灑在縉城城下,而那些被倒埋在土地裡的赤條女屍碰到血後,登時化作嗆人的白煙消散,徒留一灘紅血。
原本埋屍而出的無形屏障破碎,信承號令再次衝鋒,那些金羽軍終於可以一雪前日之恥,嘶喊着,眨眼間奔襲到城下,攻城車也蓄勢待發!
城樓上,旭王見那些金羽軍潮水般撲來,先是一怔,隨後低頭探看,發現那些倒埋的女屍已經被狗血破了,立刻大怒:“快傳越安先生!”
陳鴻鵠忙不迭的點頭,回身正準備派人去叫,卻見那人已經自己上了城樓,他在後方感到陣法有削弱的波動,匆促趕來,環視時面容極其嚴峻。
旭王曾經用陰門陣大敗過寧容左,所以這次二次施術,他信心十足,沒有太過排兵佈陣,若是眼下城被金羽軍攻破,誰也別想活!
“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此術沒有解法嗎!”
旭王臉色鐵青,對着越安先生厲聲喊道。
那人嗅着那令人作嘔的狗血味道,微微側頭,輕輕閤眼,迎着城上狂冷的勁風,好像是想在風聲中辨出另一重聲音,再忽然睜眼!
旭王瞥見他略微顫抖的手指,極其不安道:“怎麼回事?”
越安先生攥住自己的鬍鬚,手背上有青筋鼓起:“是飲祭司。”
旭王瞪眼:“誰!”
越安先生轉過頭,眼中的駁雜透過黑袍映出來:“我們岐疆族內,第七十二代神諭祭司,飲飲”
他到底是沒有膽量將飲半城的全名說出來,遂道:“飲祭司。”
旭王略有耳聞,卻沒有細緻瞭解過,但見越安先生那慌亂的模樣,他也無端端的謹慎起來:“那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先生可有別的法子?”
越安先生沒說話,而是又閉眼聽了聽風聲。
旭王在旁看着,不明覺厲。
突然間,越安先生的身子狠狠的抖了一下,然後恐慌的趔趄幾步,睜眼咬了咬牙道:“讓那些城牆上站着的女妓手持簸箕向城下扇!”
旭王莫名其妙:“爲何?”
“你不需要知道!”越安先生臉色慘白,眼角聚血,“我給你出這個以箕扇之的主意,已經冒犯飲祭司了。”心一橫,“成敗在此一舉!”
旭王愈發摸不着頭腦:“先生不怕那位祭司大人降罪?”
越安先生道出其中緣由:“殿下不知,您出身皇族,得百花神君庇佑,我授術與你,已是藏身於神君羽翼之下,我們岐疆族長或是祭司若想借月神之力降罪於我,便並不能得逞,反倒是殿下大敗後,我被驅回岐疆,纔是滅頂之災。”
旭王瞭然,遂按照越安先生所言下令。
那些女妓接過簸箕,衝着城樓之下用力扇,登時有狂風像是巨大石板一般衝着城樓下震力壓去,可憐那些衝鋒的金羽軍,各個百骸碎裂而死!
信承氣狠,回頭看了寧容左一眼,那人擡頭看了看天色,輕輕頷首。
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就在旭王爲戰局扭轉而竊竊自喜的時候,忽見越安先生撲通一聲坐在地上,他伸着枯槁的手指着不遠處:“煙煙!”
旭王見勢看過去,只見東北處有片濃滾的白煙劇烈升騰。
按照寧紀信上所述:潑狗血破倒埋女屍,待未時二刻風向迴轉,再於城樓的東北方向燃大量羊角羊須,此法可破城上女妓,餘下自解。
旭王見那些赤條女妓接觸到白煙後,紛紛哀嚎着跌下城樓,回頭看了一眼那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越安,切齒傳令道:“陳鴻鵠!快備弓箭手禦敵!”
話未說完,就被一道恐怖的撞擊聲淹沒,與此同時,整座城樓開始搖晃,旭王的身子也失重的摔在旁邊,他駭然擡眼。
城要破了!
“殿下小心”
不遠處的陳鴻鵠喊破嗓子!
旭王聞聲擡眼,雙眸間略顯迷茫,只見那頭頂上飄過一道由滾煙描繪而成的拋物線,定睛一看,原是被投上來的火箭。
它扎破旁邊的酒壺,四散的酒液借力,使得城上大火燃起!
縉城。
真的破了。
臨近傍晚,縉城城門大開,裡面灰塵瀰漫,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信承命金羽軍進去拾掇,自己則去城樓之上撿漏,陳鴻鵠已經橫死於亂戰之中,半截身子堆在牆角,腸肚被烤的漆黑四散亂扔,而那個越安先生就坐在他的旁邊,看樣子,是自己將尖刀入腹,打量着傷口,該是捅了還不止一次。
信承又找了找,終於找到了目標,他翻開死人堆,將被煙燻的不省人事的旭王給一路拖了下來,一直拖到那縉城門前,寧容左的金紋黑靴下。
迎面一瓢冷水潑過去,旭王被激的轉醒,他渾身顫抖如篩,臉色慘白似紙,手扣地面,咬牙切齒的擡頭看向寧容左。
那人穿着一件藏藍色交領長袍,外罩黑金雀尾披風,伸出修長的手指撫了撫髮絲下的抹額,垂眸看去,氣態華貴不可攀,似比身後殷血的夕陽還要耀眼。
而他匍匐在此人的腳下,狼狽猶如殘犬。
不錯,他在最不能低頭的人面前低了頭。
“老四。”旭王氣喘着冷笑,雙眼色如鴿血,“你我兄弟一場,給大哥一刀痛快的。”說罷,伸着皮肉被燒的翻卷的右手去拽那人的修長衣襬。
誰知寧容左轉身便走,那黑金色的雀尾披風浸泡在血紅的夕陽裡,映出來的光化爲刀鋒,扎進眼裡幾乎使得旭王失明。
“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