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玥衝出屋子,卻沒有尋到江淮的身型,忙三兩步穿過月門,果然那人在北院,好巧不巧,江也在。
一晚上過去,一個發燒將退,一個繼續冷漠。
而江淮陰沉着臉,腳步極快,臨到江身前,掄起就是一拳。
她幼時專攻指法,手力腕力極大,這一拳,打的江直接撞向了旁邊的花架子,‘咔嚓’一聲,那還未及修的鞦韆徹底報廢在這個早上。
崔玥眼底暗驚,連忙攔住江淮,死攥着她的手:“君幸!”
江淮微微擡着下巴,瞧着江踉蹌着起身,伸手一抹嘴上血跡,衝自己極度冷聲道:“你……做什麼?”
江淮眼底釀火,聲音低沉:“你自己心裡清楚。”
江輕咽口中鮮血,低頭冷笑。
這一聲笑,徹底點燃了江淮久積的怒火,脫開崔玥的手上前一步,揪着他的領子惡狠狠道:“你還是不是人!你那麼傷她!”
江此刻心亂如麻,但仍是嘴硬:“江淮,你可還記着當初你說的話?你說了,不必我舉案齊眉,只消娶回來養着就是。”
江淮眸間逼出血來,發了怒又是一拳。
“是,不用你舉案齊眉,但至少要相敬如賓!”她字字皆厲,忍不住又道,“再者說了,你這叫好好養着?你就是這麼養着的?”
江掙開她的手,冷冽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江淮怒火欲噴,好在崔玥抓住了她,這才撂下一句話:“是,我不管,但你得管,你得管你自己!她發着高燒呢,你於情於理,都得去看一眼!”
說着,再次拎住他的領子,切齒道:“大哥,別那麼沒出息!”
崔玥瞧着這氣氛不對,連拉帶扯的將江淮往外推,臨了對江囑咐道:“將軍,公主剛退了燒,您就去瞧一眼。”說完,緊趕慢趕的帶着那人走了。
等那兩人消失在北院,江纔不舒服的嘶了一聲,這丫頭的手實在是太重了,還真是絲毫不留情面,嘴裡面的臼齒好像都活動了。
停了停,起身進了駙馬府。
……
……
蘇綰疲憊的睜開眼,映入視線的是悲喜交加的小桃,她抹了眼淚,高興道:“公主,您可算醒了。”說完,鬆了一大口氣。
蘇綰啞聲一應,稍微擡了一下胳膊,忍不住痛嘶。
一夜的瘋狂帶的疼痛不算什麼,緩過勁兒來的酸楚,纔是要了命,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個舒坦的地方,像是被銼刀凌遲了一樣。
她強迫小桃扶着自己起來,恍然聽到外面有人道:“小桃,她醒了嗎?”
小桃一愣,不知道是喜是氣,卻聽蘇綰道:“給我更衣。”
小桃不解道:“公主?”
蘇綰垂着睫毛,冷淡道:“給我更衣。”
小桃拗不過她,只好把備好的外衣遞給她,但蘇綰只是瞥了一眼,就拒絕了,一改往日那般柔和,凌厲道:“不是這件,以我的身份,該穿什麼,你不知道?”
小桃偷偷瞧她,只好把那些她從來不肯穿的,那些樣式精緻,顏色鮮豔,着身之後便襯的通派氣質都光耀起來的華服,拿來給她穿。
瞧着蘇綰伸進袖子裡的手臂佈滿了青紫的淤痕,小桃忍不住又要落淚,那人斜眼,壓着聲音喝道:“不許哭。”
小桃肩頭一縮,忙憋住了眼淚。
而門外的江將這一切都聽進了耳朵裡,心裡自是五味雜陳,難不成如今真的要以君臣相對,這般陌生了嗎?
恍然不知多久,面前的房門才被推開,迎面是小桃憔悴的臉。
她沒說話,低下頭,打開門叫他進去。
剛踏進屋內,江便愣住了。
他從未見過這般的蘇綰。
那人端身坐在軟榻之上,一襲淡紅色的華服,上有金線繡着的杜鵑花樣,活靈活現的,是平梁的樣式,她素日是不穿這些的,也不會像今日這般,梳着高挑複雜的髮髻,上綴的朱釵是陪嫁,亮的甚是刺眼。
描了眉,點了脣。
他不喜歡她這樣,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倒不如從前那般家常打扮,和檀兒蹲在水渠邊放着疊好的小船,笑的歡愉乾淨。
她想隱瞞,卻不知道自己藏在袖子裡手,因着發燒抖得厲害。
江的心經這一夜已經不知作何形容,難受的要命,好容易穩住語氣,想說話,卻見那人甩眼過來,他失意垂眸,只得拱手道:“給公主請安。”
蘇綰沒看他,只瞥着一旁桌上的那碗清粥,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江低着頭,視線只能順到她那雙不菲的繡鞋,道:“聽說您病了,放心不下,便來看看。”
蘇綰揚着白皙的下巴,聲音內掩不住病態:“真是好笑,素日避我如洪水野獸,今日竟親自上門。”說着,轉頭瞧他,“誰說我病了,我好的很。”
江緊盯着她,這丫頭嘴硬起來也是夠人喝一壺的,眼下這般樣子,還是快些出去,叫她抓緊時間休息纔是。
收回那極其複雜的視線,他再次拱手道:“那您好好休息,末將先行告退。”說着,拂袖輕步離開。
小桃合上門,有些不歡喜,將軍明明是來服軟的,怎麼公主這般不給面子。
正想着,那在榻上坐着的蘇綰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撕心裂肺的,像是要把五臟六腑全都咳出來一般,臉也憋得通紅,身型抖得看着都嚇人。
小桃十分擔心,連忙去扶住她,無奈道:“公主,我再去叫崔太醫來吧,您瞧您咳得,這都出血絲了。”
‘咯噔……’
窗下好像有石子滾動的聲音,蘇綰渾身一僵,推開小桃,費盡力氣,像是在期盼什麼似的推開窗戶,可迎進來的,只有半冷不冷的風。
小桃知道她在盼着什麼,霎時間抿淚。
蘇綰無力的扶着窗沿兒,視野驀然有些模糊,就這樣迷茫的看了一會兒,恍然發現了什麼,眼睛一瞪,不顧身後小桃的呼喊,跑了出去。
院內,她跌跌撞撞的跑到那個牆角。
只見那帶着冷腥氣的褐色泥土壤上,有一個嫩綠色的小芽兒。
小桃趕來,見她終於露出一個蒼白卻欣慰的笑容。
伸出顫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那個嫩芽兒,蘇綰哽咽道:“小桃,你快看,這杜鵑花的種子,終於破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