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現在失了勢,但好在她從前在宮裡的威望不減,亦或許是秦總管和江昭良在暗中照應,這會兒去下廚取飯,也沒人多爲難她。
不過那窸窸窣窣的討論聲和四面而來的異樣眼光,實在是讓江淮感到不舒服,領了山茶和自己的冷飯,便緊趕慢趕的回去永巷。
只是路途有點兒長,等她回去屋前,飯都涼透了,因着兩手都被食盒佔着,空不出來,正想喊裡面的山茶開門。
“哼。”
突然,身後不遠處有人聲傳來。
江淮轉過頭去,原是西房的一位宮女,她穿的不如禾娘,身形高挑卻十分瘦弱,單眼皮,顴骨很高,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只是這初次見面,她的表情就不是很和善,眼底的嫉妒燃燒的如熊熊烈火。
突如其來的針對。
江淮微微蹙眉,並未費心理會,這年頭宮裡踩高拜低是常事,更何況自己從前有多威風,眼下就有多狼狽,日後且有的忍呢。
“山茶,開門。”她回頭道。
裡面的人應了一聲,聽語氣心情很是不錯,嘎吱一聲,那扇單薄的房門被山茶打開,她欣喜的接過食盒,笑道:“大回來了!”
江淮輕應,下一秒聞到了誘人的肉香,還有撲面而來的溫熱,她不解的站在門口往裡看了看,疑惑道:“這是?”
屋裡陳設沒少,但這一去一回,卻多了好些東西,厚褥子厚被多了兩牀,還多了張桌子,上面擺着新的茶具,旁邊有一個暖瓶,裡面裝着滿溢的熱水,冒着徐徐白氣。
“這哪兒來的炭盆啊?”
江淮合上門,這才知道方纔那女子爲何仇視自己。
同樣是永巷的宮奴,這待遇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山茶在那炸着火星子的炭盆上烤着手,笑道:“這都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修仁送來的,說是太子殿下交代的。”
桌上還有一個食盒,她打開來,從裡面端出一盤盤香噴噴且熱乎乎的飯菜,又道:“這飯食是天葵姑娘送來的,定是賢妃娘娘的意思。”
江淮聞言,又想起方纔被寧容左親吻的那一幕,面色有些不自然的點了點頭:“果然還是長姐心疼我。”
“賢妃娘娘雖好,但要我說啊,還是太子殿下更有心,要知道在這永巷裡,冬天最少不了炭的。”山茶歪了歪頭,笑道,“方纔修仁說得明白,這炭會隔幾天送來一次,這一冬天是不會缺了您的。”
有了江昭良送來的吃食,那下廚領來的冷飯可以先放在一邊,江淮坐了下來,倒了杯熱水暖了暖身子,瞧着旁邊美滋滋烤火的山茶,頗有意味的問道:“你好像很在意太子殿下。”
山茶擡頭,又忙搖了搖頭,以爲江淮誤會了,解釋道:“大人可千萬別多想。”一同坐過去,“山茶不是中意太子殿下,山茶是高興太子殿下在這個時候還能在意着您,照顧着您。”
幫江淮弄了碗筷,又去弄牀鋪,她把原本的薄褥子挪到裡面靠着冷牆,將新被褥拽到外面,挨着炭盆近些。
“自古以來,錦上添花誰都會,雪中送炭最難得。”她轉過頭,見江淮埋頭不說話,又苦笑道,“山茶雖然不知道大人這四年到底去了哪裡,但如今落在這步田地,也只有太子殿下和賢妃娘娘還惦記着您,肯冒着皇上降罪的危險,給您送東西呢。”
江淮扒拉完米飯,附和着點了點頭:“你先別收拾了,快來把這飯吃了再說。”
山茶點點頭,過去吃了幾口,又認真的問道:“大人難道不喜歡太子殿下嗎?怎麼我說起他,您一點兒都不開心那。”
江淮輕微一嗆,皺眉道:“快吃你的飯。”
山茶見狀,鼓了鼓嘴,這才安安靜靜的吃起飯來。
江淮瞧着她,表情微顯複雜,眼下她受皇帝威脅,待在這鳥不拉屎的永巷,如此節骨眼連江昭良都不敢多插手,單單送些飯菜來,寧容左卻不管不顧的送被褥炭火熱水棉襖,這些過冬的必需品來。
他的心意,她是知道的。
但她太瞭解寧容左的脾性,這人心思複雜,多疑狡詐,雪中送炭的心意的背後到底有沒有別的目的,她也有些拿不準。
更何況,她現在得知自己和這人並非堂兄妹,無奈的垂眸,這漫長的復仇路上,總有些繞腿的雜亂荊棘,一次次的成功絆住她。
“我吃好了。”山茶放下筷子,麻利的收拾了碗筷,“大人去牀上睡一會兒吧,我去院裡把那衣服洗了。”不甘心的嘟囔着,“偏偏把洗衣服的活分給咱倆。”
江淮起身和她一起拾掇,淡淡道:“不必,這冬日水冷,洗洗涮涮還是我來吧,你補補**就行了。”
山茶充耳不聞:“這大冷天的,那水又冰,大人小心手沾了那水留下什麼病根兒,還是我來吧。”
江淮懶得和她來回拉鋸,遂直接挽了袖子走出去:“你和我怎麼比得了,我這雙手可不怕冷。”
山茶見她堅持,只好取了針線來,趕在江淮洗衣之前,將那兩缸衣服上的破損補了補,偶爾摸出兩枚銅錢來,激動的舉給江淮看。
那人果然不怕冷水,拿過木盆舀了井水,塗上去污漬的皁角,坐在屋前的石階上,用力的搓着那髒衣服,一件一件洗的飛快。
禾娘方纔出來看了一眼,遂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有些唏噓,這些衣服的髒污實在難洗,要不然也不會送到永巷來難爲他們,可這棘手的活計到了江淮手裡,卻成了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兒,正所謂大力出奇跡,想必就是這個意思了。
“你力道輕些,小心搓破了衣裳。”禾娘交代了一句,又轉身回了屋子,臨進門又道,“這缸洗完就送去吧,剩下的明日洗。”
江淮低頭應了一聲,認真的很。
日頭很快落下,皇城被血紅的夕陽籠罩,這荒無人煙的永巷更顯得陰森可怖,牆邊落了不知名的黑羽醜鳥,呀呀的叫了兩聲。
“可算都洗完了,大人累了吧。”
山茶瞧着江淮洗好最後一件衣服,過了清水去了泡沫,登時如釋重負的道了一句,只是她也覺得稀奇,自己這雙手沒觸水都被凍得通紅,江淮那雙手泡了一下午的冷水,卻絲毫不曾變色。
待江淮將衣服擰乾後,山茶用木盆裝好,道:“大人回屋吧,我把這衣服送回去,這永巷灰大,不能在這裡晾。”
江淮將袖子放下去,點了點頭:“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