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小門之後,是賀府的一片小花園,這是橋九娘單闢出來,專門種一些花花草草的,本應該在前院圍出個空地,但賀榮覺得這花紅柳綠和賀府的風格相悖,還要澆灌屎尿,便給駁回了。
江淮跟在慕容清身後,瞧着小石路兩側的花草:“漂亮吧。”
慕容清停下腳步,點了點頭:“好看。”
江淮問道:“和御史府的哪個好看?”
慕容清負手觀瞧,淡笑道:“還是這個好看,府裡的總是被花匠修成一樣的,太沒趣兒了,花草就應該要野蠻生長,最自然的樣子才最好看,沒想到你師孃那麼粗魯的人,還能有這份兒細心。”
江淮瞥眼不遠處的那盆木蘭花,指了一下:“你聞聞。”
慕容清挑眉:“做什麼?”
江淮嘖了一聲,按着他俯身過去,認真道:“你仔細聞,師孃說這盆木蘭花是最香的,不嗆,是清香味。”
慕容清只好配合着用力聞了一下,倒還真是不錯,只不過那花的根莖旁邊有一坨異物,不是花土,而是粑粑。
臉色鐵青,他猛的直起身子。
江淮憋着笑,一本正經的問道:“怎麼樣?”
慕容清氣的直瞪眼睛,卻不好發作,這裡離六道閣不遠,她的那些師兄弟各個武功高絕,這丫頭又是團寵,遂道:“香。”
江淮見他那樣子,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慕容清見她笑的開朗,自己也悄然輕笑,正好瞥見她的手腕,問道:“把手鐲給那個臭小子了,你戴什麼?”
江淮笑聲漸小,故意問道:“你不是說你沒看見嗎?”指着這人的鼻子依依不饒道,“你說,你是不是一直看來着!”
誰知慕容清眉間一皺,也不掩飾,而是高聲道:“對!我就一直看你踢毽子來着!咋的!你長得好看還不叫別人看那!我的眼睛長在我的臉上!我能不能看!能不能看!”
江淮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迷糊糊的說道:“能,能看。”
慕容清故作冷淡的點了點頭,然後從懷裡拿出一物來,江淮定睛一看,原是她那日脫下來,由烏雀送回去的那枚海珠戒指。
“把這個戒指都忘了吧。”
慕容清輕笑,拿過她的左手,想把那枚戒指給她戴上,但不知爲何,半路還是改爲放在她的掌心,輕握了握。
他瞧着江淮那斷了一小截的尾指,憐惜的摩挲了兩下那已經癒合的傷口,眼底浮出溫和的愧疚:“都是表哥沒保護好你。”
江淮淡然一笑,把手收了回來,將戒指揣好:“有哪條律法名正言順的寫着,你慕容清要保護我江淮啊,這不關你的事。”
慕容清聞言,不禁笑她的伶牙俐齒:“我慕容家的家法。”隨意的揉了一下她的頭頂,“走吧,府裡來人了。”
江淮和他並行,奇怪道:“來人就來人,我見什麼?”
“這人就該你見。”那人答道。
江淮眼珠一轉,瞭然笑道:“程煥和卿兒來了。”
慕容清點頭,再要開口,忽聽左邊有人吼道:“慕容清!”
他渾身竄着冷蛇,轉頭看過去,只見一彪形大漢站在不遠處,他臉上滿是橫肌肉,眼如銅鈴,一聲地動山搖:“走!去河邊!”
江淮一愣:“二師兄?”
肖猛衝着江淮擠了一個寵溺的笑,又瞬間繃臉:“快走!”
慕容清哭喪着臉:“昨天都洗了兩個時辰多了。”
江淮問道:“洗什麼?”
慕容清一臉無奈:“衣服。”
肖猛不在乎:“輸了就要認罰,快走,今天可不少!”
慕容清認命的拖着身子走過去,抱怨道:“我要回家”
江淮挑眉,忍俊不禁。
前院正廳裡,程煥呷了口茶,淡然道:“早就該來的,只是聽說她身子不好,也不想冒然來打擾,今日還是卿兒要見,纔來的。”
賀榮坐在旁邊,笑道:“也差不多了,這孩子沒那麼矯情。”
程煥打趣兒道:“這倒是比我家的這個強,磕磕碰碰也要休息將養,人家是牆角的爬山虎,她就是棚菜,給扣着吃。”
程卿兒一聽這話,立刻嗔怒道:“父親!”
橋九娘笑聲開朗,另外兩人也齊聲輕笑。
“師父!”
廳外傳來江淮的聲音。
程卿兒渾身一激靈,忙轉頭看過去。
那是個風姿綽約的年輕女子,她眉間繪着極美的山水,眼中藏着黝黑泛澤的曜石,笑容清新,肌膚如白瓷,陽光特別刺眼的時候,隱約能看到那細細的青色血管,着一身霜色薄衫,襯得體態纖潤。
這是寧容遠江淮?
程卿兒用帕子捂了捂嘴,從前她扮男裝不覺得,這會兒她恢復女兒身,個子還真是高挑啊,比一般女子都要高出半頭去。
仔細端詳,倒還能從氣態上找到她扮成寧容遠的樣子。
程煥也耳目一新,心道這纔是江淮,那位王佐之才。
而那人見到他,不卑不亢的笑道:“老師好。”
程煥點了點頭,被她這一聲老師叫的甚是舒心,將桌上沒有動過的茶杯遞給她,問道:“身子可好些了?”
江淮接過,撩衣坐在程卿兒的旁邊,點頭道:“已經無礙了,倒是老師您和卿兒怎麼樣?在大燕住的可還習慣?若是不習慣氣候,入冬的時候就和我一起回大湯去吧,我會安排妥當的。”
橋九娘也附和道:“還是回去大湯吧,秋天就搬,這大燕發冷,入冬後更是難熬,一般人根本受不了,我見程先生近來臉色好多了,冬日剛剛來的時候,總是咳嗽,也沒什麼精神。”
程煥擺手:“無妨。”
賀榮附和自家媳婦,道:“還是去大湯吧,你受得了,卿兒未必受得了,長安城天暖水軟,養人。”
程煥推辭不過,挑眉笑道:“那就盛情難卻了。”
賀榮笑了笑,三個長輩聊得很是投機。
程卿兒覺得有些無聊,小心翼翼的轉頭看着江淮,那人側着棱角分明的臉,看着那三人聊的熱火朝天,神色泰然。
這真的是寧容遠啊。
程卿兒想着,有些唏噓,又湊近看了看。
江淮察覺到她的呼吸,轉頭看過去。
那人沒躲開,面色一紅,然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江淮眼睛輕眨,淡笑道:“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程卿兒沒有猶豫,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