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一路引着兩人到了二樓最奢華的客房。
江淮並未進去,單打量着那上好的紅木房門――雕刻精美,樣式獨特,就連上面掛着的簾子都墜的水晶,咋舌之餘,不由得對這萬仙樓的老闆生出幾分好奇,此人到底是有多闊綽。
慕容清隨意撥了撥那簾子,問道:“這種客房,怎麼算的價錢?”
這小廝是昨日新來的,不認得這兩人,單瞧他們衣着不菲,就覺得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的子女,態度自然而然的恭敬起來:“公子不知道,這是我們店裡最上等的房間,一天是十兩紋銀,要是過夜的話,就是三十兩紋銀。”
江淮險些把眼珠子瞪出來,她一個月的俸祿才三十五兩紋銀並三十五石精糧,這穆玟一晚上,就給睡出去了!
慕容清也覺得有些扯淡,皺眉道:“怎麼這麼貴?”
小廝把臉一揚,得意道:“二位可別小看了這房間,這間房,大到牀鋪櫃扇,小到杯壺書簡,全是我們老闆娘精挑細選出來的,件件都是上等精品,就連裡面的花花草草,也是一天一換,澆的都是景江上游的淨水,又配了三個丫頭伺候着,能不貴嗎!”
江淮聽得啞口無言,穆玟貪愛奢靡,在這裡足足住了三晚,到今天是第四天,少說也得一百兩紋銀。這還只是房錢,再加上吃喝穿戴,僱丫頭的錢,沒有兩百兩,怕是下不來。
慕容清看着她艱澀的面容,有些遲疑道:“你該不會……沒帶夠錢吧。”
江淮氣的牙癢癢,她下了職還未回府,身上只帶了五十兩銀票和一小袋碎銀子,竟不想穆玟花錢如此大手大腳,一分不剩,還拉了饑荒!
小廝見她囊中羞澀,頓時不把她放在眼裡,一邊往外攆一邊說道:“沒帶夠錢就敢來贖人?趕緊給我出去!別在這裡礙事!”
江淮失笑,這小廝還真是勢利。
慕容清剛要開口,身後突然有人輕聲笑道。
“阿朱,怎麼和御典大人說話呢?”
那聲音像是浸了一層甜甜的蜜糖,柔軟舒適,輕靈悅耳。
江淮總覺的這聲音在哪裡聽過,疑惑轉身,目光觸及到一片鮮紅,兩秒後,纔想起來。這是來找崔小溪那日,和她僅有一面之緣的紅衣女子。
那女子半掩面容,遮着一張紅色的紗巾,兩條纖細的帶子順進烏髮中,挽入釵尾。她眉梢飛揚,劃出一道極美的弧線,眉下,是一雙燃如烈火的炙熱眸子,其中翻覆着的滾滾氤浪,似要將人吞噬。
看樣子,她鍾情於紅色,也很適合紅色,那衣衫上除去鮮血般的豔麗之景,毫無點飾。裙襬席地,流若酒殤,酥肩半露,膩如白玉,清晰地鎖骨上,戴着一個澄金的項圈,上墜着一個精緻的鈴鐺,隨着她的步態,搖晃出脆誘的聲音。
江淮目光微緊,這女子佩戴的紗巾偏薄,陽光打下來,也該映出幾分遮住的輪廓。可她看了半天,心下生疑,這女子的紗巾下,應該還戴了什麼東西。
慕容清稍稍往後退了一步,那女子直行過來,帶着一抹幽靜的香,朦朧難辨。
女子並未看他,只是直視着江淮,話卻是對那小廝說的:“阿朱,這可是朝廷的江淮江御典,你方纔冒犯貴人,還不快磕頭認罪?”
這女子聲音輕柔,卻很有分量,阿朱好像很怕她,忙不迭的跪了下來,一個勁兒的給江淮磕頭:“大人恕罪!都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瞎了狗眼!纔出言冒犯了大人!”
江淮被他嚇了一跳,連忙道:“好了好了,你快起來吧。”
阿朱卻不敢起,只是小心翼翼的擡眼看着紅衣女子。
她眼角飛挑,勾着凌厲的弧線,停了停,才說道:“還不快謝過御典大人。”
阿朱又‘咚咚’的磕了兩個響頭,才瑟縮着離開。
女子瞧着阿朱連滾帶爬的樣子,回頭輕聲道:“阿朱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有冒犯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無妨。”江淮擡眼,眸中頗有深意,“你認識我?”
“大人那日和崔小溪的婆娘大鬧我的萬仙樓,這才幾日,就忘了?”她身姿如柳,隨意一動,都宛若一副極美的墨畫。
一提到這,江淮有些窘迫,連忙要解釋。那女子卻突然伸手,在她的肩頭輕搔了一下,那指尖如玉剔透,帶着絲絲的涼。
江淮一下子愣住,這感覺有些熟悉,未及細想,那女子再次柔聲膩語:“小女子輕辭,見過御典大人。”
江淮聞言,眼睛又睜了睜。
原來她就是那個美名遠揚的輕辭!
相傳,她才情不輸徐家姐妹,容貌可與花君比肩!
江淮清了清嗓子,笑得僵硬:“在下江淮,久聞姑娘大名,今日一見,當真是名不虛傳。”
“這句話應該輕辭來說。”她眼角含笑,像盛着一汪春水,“大人盛名如雷貫耳,今日三生有幸,能見上一面,也不枉我多留了穆大小姐幾日。”
江淮訕訕一笑:“徒有虛名罷了。”
“其他的輕辭不知,單單這容貌就已經屈指可數了。”輕辭笑了笑,“我這裡常有些朝廷公卿小聚,聽他們說,大人做事飛揚跋扈,獨斷專行,長得也是面目可憎,可今日一見,大人美貌,世所罕見,可見是他們心胸狹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江淮看着她魅惑的樣子,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慕容清皺眉,將她往後拽了拽,指着那客房的門說道:“我們今日是來贖人的,只是銀錢不足,還望輕辭姑娘寬容幾刻,我們把人領走,馬上就着人來送錢。”
輕辭纖白的手指點了點脣瓣,那丹蔻的顏色要比口紅還要豔上幾分,她笑了笑:“慕容公子說的哪裡的話,看在御典大人的面子上,穆大小姐這三日所有的花銷我全免了,一文不取。”
江淮連忙道:“這怎麼行?”
輕辭對着她明豔一笑,回身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那兩人對視一眼,接連跟上。
穆玟住在這裡的第一晚,隨行的丫頭就捲了包裹銀錢跑了,單把她丟下,孤身一人,毫無分文,可又改不了大手大腳的毛病,總覺的有郭太師坐鎮,誰也不能動他。
可長安的人只知穆雎,不知道她,小廝說什麼都不肯放她走,到底是輕辭看了她一眼,就着人通知了郭凜。
此刻,穆玟坐在椅子上,雙眼通紅,像是哭了許久,她一見到江淮兩人進來,忙不迭的撲了過去,道:“你們怎麼纔來啊!”
江淮稍稍往後退了退,眉間無奈:“我說你,當初和穆雎一起走水路不挺好嗎?非要自己走旱路,這下好了,穆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穆玟本來就不忿,被她這麼一說,更是又氣又羞,一把推開她,衝了出去!
江淮皺眉,氣上心頭:“大手大腳的!她還有理了!”
慕容清面色冷淡,四處瞟了一眼,方纔還站在他們身後的輕辭,已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