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夜間行動障礙的探長?”是日語,而且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黑木明美,慕尚幾乎馬上就想到是她。
慕尚試圖想看清楚她在什麼位置,無奈夜盲症太嚴重,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從聲音的方向來辨別。
沒有僵持太久,慕尚立馬聽到了一聲槍響,然後有一個冰冷的物體穿透了肩膀。
慕尚只覺得這次的疼痛更加於上次,或許又是因爲舊的傷疤上又添了新的,又或許是黑木明美站得離他太近了,導致子彈的穿透效果很好,他應聲倒在了青石板鋪成的巷子裡。
空腹感和疼痛感清晰的襲來,慕尚慢慢的睜開眼,不適應的強光刺的眼睛生疼,他動了動嘴脣,乾裂的皮扯得有些痛,他難受的閉上眼睛,卻又馬上睜開了,因爲他聽見了程畫斕喜極而泣的聲音,“慕尚,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爲我看花眼了呢!醫生!醫生!”緊接着,是一陣高跟鞋跑遠了的聲音。接着,醫生來了,看了看口鼻眼,沒什麼事兒後,就出去了。
“慕尚,你差點把我嚇死了!”說着,她大哭起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我還以爲……”說着,又大哭起來。
“別哭了,好醜啊。”慕尚的聲音有些沙啞。
“慕尚,你知道嗎?你流了好多血,我好怕……好怕失去你了,要是你不在了,我怎麼活啊!”
慕尚動了動嘴,沒有再安慰她,而是說,“我餓了。”
“那好,我給你盛一碗粥。”程畫斕抹了一把眼淚,拿起了桌上的碗盛了一碗白粥。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慕尚一看,原來是程恩理。
“哥,慕尚終於醒了。”程畫斕開心的說。
“嗯。”程恩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程畫斕作勢要喂慕尚喝粥的姿勢,沒有說任何話。
倒是慕尚想起來程恩理上次和自己說的話,對程畫斕說,“我自己來吧。”說着,就去拿程畫斕手裡的碗,卻無奈扯到了傷口,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了?扯到傷口了?還是我來吧,你坐好。”程畫斕看了看程恩理,還是拿過了慕尚手裡的碗,一口一口的喂着。
“你先出去。”程恩理對程畫斕說。
“可是……”
“先出去。”程恩理又重複了一遍。
程畫斕放下碗,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可奈何,但還是生着悶氣出去了。
“現在各大日報上都刊登了你中槍的消息,記者們都訛言是日本人乾的。”
“你想讓我爲他們洗清罪名?”
“嗯。”
“我會想辦法穩住趙薪禾。”
“和聰明人說話果然不用兜圈子。”
“其實,我並不想摻和進哪一國的戰事裡,這樣做,並不能阻止發生什麼,又或者是產生是非。”
“誰知道呢?”程恩理端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粥。
窗外的雨還在下着,趙薪禾和賀晴梅下午的時候來看過他。他就像之前和程恩理說的那樣穩住了趙薪禾。
慕尚的傷勢很嚴重。除了每天定點進食之外,其他時間都在休息。程畫斕每天都來,珊琳也每天都來,只是有時候兩個人碰見了,程畫斕也給不了珊琳一個好臉色。
慕尚醒來後的一個禮拜,松下赤田來了,黑木明美也來了。
“對於這件事情,我完全不知情,對不起。”松下赤田向他道歉,慕尚的眼睛裡有些隱約的厭惡。
“這件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松下將軍應該要避嫌吧。”
“當然,我只是來表示歉意的,同時也非常感謝慕探長爲日租界洗脫嫌疑。”
“人民不是瞎子,人心都是肉長的。”慕尚不知道松下赤田爲什麼要這樣對他,爲什麼不直接一槍斃了自己,而只是讓他受了重傷,並且又不隱瞞自己的所做所爲,難道真的是關於日租界和英租界的什麼事情嗎?慕尚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但又彷彿覺得不對,畢竟自己毫無威脅。
“難道你們打算和英國作對?”
“暫時並沒有這個打算。”
“那你們爲什麼這麼做?”
“私事。”松下赤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身旁的黑木明美,黑木明美會意,出去了。
“有什麼私事值得你動槍?居然還動用這麼厲害的槍手,就只是打在肩膀上而已。”慕尚彷彿聞到了危險降臨的氣息,萬一哪天又在一條黑漆漆的巷子裡捱了一槍,打在心口上,那就等於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我無意讓慕探長知道什麼,所以近段時間不會再打擾慕探長,我已經帶了許多進口的藥物過來,希望可以稍作彌補,十分抱歉。”
“無意?我並不會再相信你。”
松下赤田冷笑,起身,“祝慕探長早日康復。”
慕尚看着窗外陰沉的天氣,沒有風,也沒有陽光,只有凝固在空氣裡的悶熱。
松下赤田來過後的第三天,慕尚聽珊琳說日租界裡槍斃了十幾個疑似**人員,慕尚倒吸一口涼氣,爲那十幾條無辜的人命感到惋惜,也開始謀劃怎樣才能在這亂世之中保住自己的命。或許確實是因爲有太多牽掛了,亦或是有一種責任感,所以也就越來越怕死。
半個月後,肩上的傷口開始結痂,由於是夏天,一旦出汗流過傷口,疼痛難癢。程畫斕幾乎每天都在醫院裡轉悠,不讓慕尚亂動。倒是珊琳,每天幫他洗衣服,然後再陪他在公園裡散散步。
一個大晴天的黃昏,珊琳和慕尚在公園的長椅上坐着。
“珊琳,你有愛過一個人嗎?”
“以前有的,不過現在沒了,你不是總說嘛,在這亂世裡,愛情可就奢侈了,我哪能再奢望呢?那慕探長呢,我記得,好像是有的吧?”
慕尚擡頭看一眼火紅的夕陽,吸了一口悶熱的空氣,幾年前帶着血腥的場景彷彿再次浮現在眼前,“珊琳,自從我認識你以後,就再也沒對你隱瞞過任何東西。”
珊琳略顯淒涼地笑了笑,“所以,我一直把慕探長當做兄長看待。”
“這樣就很好了,”慕尚伸出左手把珊琳垂在一旁的頭髮攏到了耳後,“我必須要努力活下去,我貪婪地放不下任必須要努力活下去,我貪婪地放不下任何東西,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其次就是老趙頭那一家子,你們都對我意義非凡。我不知道我還能保護你多久,但是我盡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