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韓詩語陡然間抱住，顧璟睿僵硬了一下，然後才伸出手輕輕地拍着韓詩語的背。
“別哭了。”
大哭的時候，最怕的一句話就是別哭了。哪怕本來眼淚明明已經忍了回去，這一句話就是讓人眼淚決堤的咒語。或許是每個人都真的生來孤獨，有一點點的溫暖就忍不住駐足脆弱。
聽見這句話，韓詩語更忍不住哭泣。
顧璟睿的懷抱特別溫暖，或許是因爲平時有鍛鍊的緣故，胸部很寬厚很結實，韓詩語靠在上面的時候，有種幾乎已經陌生了的安全感。
站在一邊的許夏挑了挑眉，看着那個撲在顧璟睿懷裡大哭的小女生，轉身從包裡拿了一根菸，走出了練習室。
練習室外面十分寂靜，畢竟已經是子夜時分，天上沒有月亮，倒是滿天繁星。一顆一顆的星星像是鑽石一樣璀璨明亮，在這個夜晚裡沉靜地掛在天上。
她點燃了煙，用力吸了一口，手指卻有點微微地顫抖。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韓詩語的存在，早上在練習室裡打招呼的時候，如果不是故作冷漠，她或許會露出心裡激動的情緒。
這個女孩的媽媽，就是害得爸爸丟下她和她媽媽的罪魁禍首了吧。只不過，那個老東西也沒落下什麼好處，他匆匆忙忙地離了婚，以爲韓詩語的媽媽會和他一起走，可是沒想到對方竟然連他的一面都不想見。
被人擺了一道的老東西回家找媽媽要和好，被媽媽罵出去，失魂落魄地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車撞死了。當時媽媽不讓她去看，她才三歲半，聽說老東西整個人都被壓成了一灘，連個完整屍首都沒留下。
一開始她沒想過報復的。
她能做什麼呢？那個女人不過是和自己的爸爸勾搭了幾下，要不是老東西太心智不堅，也不會那麼就離了婚。而且，撞死他的司機已經進了監獄，也算是冤有頭債有主了。
不過，她卻總是在暗中觀察者那個女人的生活。
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邱瑩瑩，知道了她嫁的男人很有錢很有勢力，叫韓昭，知道了她有個女兒長得很漂亮，名字叫韓詩語。
她想方設法，終於有一天把邱瑩瑩出軌的事情想方設法捅了出去讓韓昭發現，終於，那個韓昭雖然沒有選擇離婚，可是卻立刻出國再也沒有回去。
看着邱瑩瑩因爲丈夫的拋棄慢慢地墮落成一個整天只知道到處湊熱鬧打麻將的女人，她的心裡是高興的。
不過……總也有不舒服的時候，就是那個叫韓詩語的小女孩整天整天自己待在家裡的時候。
她的家和韓詩語的家其實隔得不遠，不然當初爸爸也不會和那個女人勾搭上，有段時間，她放學的時候總會拐個彎，刻意路過一下韓詩語的家，看着那個因爲自己現在既沒有爸爸又沒有媽媽的小女生在做什麼。
她看見她初一的時候開始學習做飯，手臂上被油崩了許多紅點，大哭着下樓跑去診所。
她看見她初中的時候漸漸墮落成一個不良少女，雖然成績似乎還好，可是抽菸打架逃課。玩世不恭的外表掩飾不了心裡的孤獨，那段時間，每天晚上路過的時候，她都能看見那扇總是亮着的窗子裡，韓詩語伏在桌上。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難過。
漸漸地，她開始有點內疚了。
她和韓詩語不一樣，自從爸爸因爲一頓責罵出門就被車撞死之後，媽媽整個人的精神都不好了。沒人管她，她開始廝混在各種酒吧裡面，後來學了貝斯，又到處混樂隊。
可是那個韓詩語……似乎和她不一樣。
雖然抽菸打架，可是她親眼看見她仍舊在努力學習，每次媽媽回家的時候都能給她一張很好的成績單。後來上了高中，她甚至連抽菸都沒有了。
偶爾觀察着韓詩語，從小到大一直觀察着對方，許夏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韓詩語是她的另一面。
她的家庭和韓詩語的家庭，都因爲邱瑩瑩的一次出軌毀了，兩個本來可以在家裡被關心着長大的女生也一下子都變成了再也沒有人管的孩子。
雖然對現在的現狀談不上多麼不滿意，但是如果人生可以重來的話，許夏更願意和韓詩語一樣努力學習，在那所高中裡努力地考上一所更好的大學。然後畢業結婚上班，和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過着普通的生活。
後來，她發現，韓詩語似乎喜歡上了顧璟睿。正好顧璟睿的樂隊在找貝斯手，她就過來了。看着韓詩語鋪在顧璟睿的懷裡哭泣，她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韓詩語不知道許夏在外面默默地抽菸，更不知道，那是自己事實上同父異母的姐姐。她在顧璟睿的懷裡哭夠了擡起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發現自己的鼻涕眼淚都蹭在了對方的襯衫上。
顧璟睿絲毫沒注意自己的襯衫，看見韓詩語哭花了的臉，他從桌上抽了兩張面巾紙遞過去：“我送你回家吧，太晚了。”
韓詩語點了點頭，順從地看着顧璟睿把他的外套套在自己的身上。
練習室裡已經沒有別人了，一天的練習完成了，鼓手和鍵盤都離開了。貝斯手似乎在外面抽菸，練習室裡只剩下她和顧璟睿兩個人。顧璟睿把外套給韓詩語認真地穿好，又拉上了拉鍊，然後彷彿做了無數次同一個動作一樣，熟練地摸了摸她的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這一下動作，韓詩語本來應該羞澀甚至心臟亂跳的，可是被顧璟睿在額頭印下了一個溫暖的吻，她只有安心，整個人好像是在太陽下面躺着，充滿了一點帶着溫度的安全感。
“好了，走吧。晚上只吃了點夜宵，等下路過超市的時候給你買點麪包牛奶。”
韓詩語點了點頭，被顧璟睿拉着手走出了練習室。
許夏正靠在門口抽菸，一根長長的薄荷香菸已經只剩了一點點，看見兩個人手牽手地走出來，她眼睛閃了閃，把菸頭丟在地上踩了一腳。
“送她回去？”
顧璟睿點了點頭，拉着韓詩語的手朝着外面走過去。這個時間已經沒有出租車了，他用打車軟件叫了一輛，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打算一直送韓詩語到家，這麼晚了實在是太不安全了。
看着兩個人離開，許夏吐了一口煙。今天她可能睡不着了，去再練會兒琴。
一路坐着車回到小公寓，韓詩語有點吃驚地發現，燈居然亮着。
這個時間媽媽絕對不可能回來，至於爸爸……那就更不可能了，可是爲什麼燈會亮着？
顧璟睿站在一邊，看着韓詩語緊張地看着樓上，還看見亮着燈的窗口裡似乎傳來了叮咚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裡面幹活。他有點擔心地看了看韓詩語：“我先上去看看吧，你去那邊那個小診所等我。”
旁邊的小診所是24小時營業，韓詩語在那一家裡也打過很多次點滴買過很多次藥，和裡面的女醫生很熟悉，她點了點頭，走了過去，看着顧璟睿上樓。
小診所裡的女醫生似乎也有一肚子話等着韓詩語說，看見她進來，趕緊說道：“剛剛那個是你小男朋友嗎？快點叫他下來別上去了，剛剛是你爸爸公司的人上去了，好像是在搬東西呢。”
搬東西？
韓詩語趕緊給顧璟睿打電話，一邊着急地向着樓上跑過去。幸好顧璟睿本來是準備看她進了診所再上樓，現在還來得及攔住。
“沒事沒事，剛剛診所的大夫跟我說，樓上是我爸公司的人在搬東西。”
“搬東西？”
剛剛還沒覺得什麼，只是着急拉顧璟睿回來，現在細細想一下，韓詩語突然也覺得有點黯然。
這個家裡根本就沒有爸爸的東西，也沒有媽媽的東西，幾乎所有的都是她的。如果爸爸公司有人來搬東西，或許就意味着……
要把她趕出這間房子了。
一開始是爲什麼喜歡這間小公寓，甚至在有了別墅之後也不想搬進去呢？她依稀記得，自己那個時候又小又傻，總以爲只要房子還在爸爸就會回來吧。
再後來……就成了習慣。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吧。”
韓詩語有點麻木地走上樓上，站在房間裡指揮工人打包的正是爸爸的一名秘書，看見她有點憐憫地笑了。
“韓小姐，你父親說，這間房子你暫時不能住下去了，不過他會在高中附近給你租一間房子，按時把學費生活費給你打過去。將來你上大學的時候也會在大學附近租一間房子，同樣是支付你的生活費和學費到大學畢業。”
果然……
韓詩語有點留戀地看着這間房子，不過，如今已經被工人拆得亂七八糟了。
其實，以她父親的財力根本就不在乎這麼一間小小的公寓，只不過就是因爲不想讓她住在這裡罷了。她很想開口說不要他的錢也不要他的房子，可是如果那樣說了的話……她以後怎麼辦呢。
過去無數個獨自度過的生日和純潔已經證明了，媽媽是不會管她的。現在除了接受這一份帶着點惡意的施捨，她還能怎麼做呢？
“好的，謝謝……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