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不是沒有過希冀,也不是沒有過懷疑。
甚至在花非雪親口承認自己是個斷袖的時候,慕容長歡仍是半信半疑,並不甘心。
所以纔想買下距離花雪樓最近的銀月賭坊,便是爲了能夠密切地關注樓主大人的一舉一動,從而驗證他說的那番話,到底是真是假
如今,還沒等她入主銀月賭坊,就在陰差陽錯之下撞破了司馬霽月與花雪樓之間的秘密,慕容長歡的心情自然是激動的,更是雀躍的
那種感覺,就好比是一場希望渺茫的掘金之旅。
所有人都不看好她,都認定她會空手而歸,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足夠的把握,僅僅是憑藉那一抹虛妄的直覺在咬牙堅持。
卻不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當她順藤摸瓜地打開密室的石門之後,迎接她的竟是一整座金山
沒錯,就是一整座金山
對於財色兼癡的慕容長歡而言,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被稱爲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花雪樓樓主,那種無可自抑的狂喜絕對不亞於挖掘出了一個金礦
然而,狂喜之餘。
見到司馬霽月失魂落魄地在酒窖裡借酒澆愁,聽到那一聲又一聲酒罈子摔碎的脆響,慕容長歡的心情不免有些複雜,胸口處一抽一抽的,微微有些生疼。
擡手搭在厚重的壁面上,慕容長歡有種不顧一切推開石壁的衝動
想要馬上衝上去向司馬霽月解釋,想要大聲地告訴他事情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是他自己腦補太多,把情況想得太糟糕,太嚴重了
可是,很明顯眼下的處境十分尷尬,並不是一個解釋的好時機。
且不說她現在跑出去揭穿花非雪的真實身份,很有可能會打亂他的計劃,引起諸多不必要的麻煩,就算此時此刻酒窖裡頭沒有外人在,她激動萬分地衝上去搖着司馬霽月的肩頭,對他說是他誤會了她,她並非是不喜歡他、不想給他生孩子,才喝那種藥的
司馬霽月會怎麼想
他一定會覺得,她是因爲知道了他就是花非雪,才突然間對他改變了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倘若真是那樣,這個事兒就沒法解釋清楚了
遲疑再三,慕容長歡到底還是一咬牙,收手走人。
“白板,我們走”
才走出沒多遠,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沉重的鈍響,慕容長歡心頭一驚,立刻拉住狼王,停下了步子,不敢再多走半步。
生怕發出響動,驚到了通道盡頭的那個人。
熄了火光,甬道內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有盡頭的酒窖中射進來幾道微弱的光線,昏昏沉沉地打在石壁上,照射出一個踉蹌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地面上,拉得又細又長,又孤獨。
揹着石壁靠在洞口,司馬霽月雙手捧着一個酒罈,高高地舉起來,仰頭就往嘴裡灌
咕嚕咕嚕
如同渴到了極點的人在飲水一般,像是要一口氣喝下整壇烈酒,從而醉生夢死,一醉方休。
隔着長長的一段距離,慕容長歡都能聞到那股濃烈的酒味兒,哪怕是這樣遠遠地嗅着,也覺得酒味兒有些刺鼻,更何況是那樣不要命地往喉心灌
捏了捏袖子下的五指,慕容長歡快要按捺不住,迎上去阻止他那種極盡瘋狂的舉動
白板被她攥得有些生疼,卻是機警的沒有叫出聲,只默默地拿腦袋頂了一下她的身子,聊表抗議。
慕容長歡這才恍然驚覺,立刻鬆開了手。
“哐當”
又是重重的一聲巨響,將酒罈子砸得四分五裂,酒水四濺,而酒氣熏天
慕容長歡凝眸,雖然看不真切,但隱隱約約能瞧見石門外的地面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酒罈碎片,也不曉得司馬霽月一個人悶在酒窖裡喝了多久,又喝了多少酒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玩命似的的喝法,卻還是醉不了。
腦子裡反而越來越清醒,一顆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地攥着,喘不過氣來,難受得像是要窒息,可意識卻又清晰到了極點那樣的感覺,彷彿可以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凌遲。
“該死”
轉過身,司馬霽月陡然揚起手臂,一拳砸到了石壁上,力道重得像是要將石壁打穿
慕容長歡心頭一動,覺得好疼。
好心疼。
“爲什麼爲什麼就是醉不了到底還要喝多少才能醉還要喝多少才能醉”
啞着嗓子,司馬霽月說話的速度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微弱,看起來好像在哭。
慕容長歡知道,他不會哭。
但是眼下情形,就算沒有掉眼淚,卻比嚎啕大哭還要讓人覺得難過。
看到司馬霽月這副模樣,慕容長歡也開始覺得難過了。
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
如果不是因爲她,司馬霽月何至於此
他明明是那麼桀驁,那麼尊貴,那麼自負狂妄而不可一世的傢伙。
不管是九王爺的身份,還是花雪樓樓主的身份,都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人物,只會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睥睨衆人,又哪裡會像現在這樣,落魄狼狽到如此地步
慕容長歡完全沒有想到,那樣一件在她看來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會把司馬霽月逼成這般模樣。
到底是因爲她太不在乎他了
還是因爲
他太在乎她了
“呵。”
冷不丁的,司馬霽月忽然輕笑了一聲,帶着幾分自嘲的語氣,擡手扶着牆壁,緩緩地站直了身體,爾後正對着慕容長歡的方向看了過來。
慕容長歡呼吸一滯,頓然僵住了身子,還以爲司馬霽月發現了她,霎時間緊張得全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
然而好長一段時間,也不見司馬霽月有什麼反應。
甬道內寂靜無聲,唯有沉默。
司馬霽月彷彿只是對着甬道在看,不像是發覺了她的存在,但是慕容長歡知道他大概確實是在看着她。
只不過,不是面前的她。
而是他以爲的,遠在九王府的那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