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裡,紫金香爐焚燒着提神的香氣,一個金冠束髮面容威嚴的年輕男子端坐在書案後面,認真批閱各部呈上的奏摺。正在他蹙眉凝神之際,一個七八歲年紀的少年突然闖了進來,慌慌張張聲音打破了屋裡的沉寂,“父皇,快救救孩兒,孩兒就快死了!”
楚蕭批閱完手中那一份奏摺才擡頭掃了少年一眼,“雲兒,越來越沒規矩了!”
楚雲忙彎腰行禮,眼巴巴的望着他道,“父皇,這次只有您能救孩兒了!”
“何事?”
“湘兒要殺我!”
楚蕭睨了他一眼,“胡說!”
楚雲俊美的小臉憋得通紅,急聲叫道,“是真的父皇,我中了湘兒的一日逍遙散,就快沒命了!”
楚蕭皺了皺眉,“你母后呢?”
楚雲一臉哀怨,“母后說公平競爭,孩兒和湘兒的事情她不想管!”
楚蕭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們就公平競爭,朕也不想管!”說完拿起另一份奏摺,開始完全忽略他的存在。
楚雲小臉一垮,嘴上都能掛油壺了,“父皇,您和母后偏心,明明知道湘兒會使毒還不顧孩兒的死活!”
楚蕭頭也沒擡的拋出倆字,“活該!”
楚雲簡直想撞牆,有這樣當人家爹的嗎?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氣鼓鼓的說道,“好,既然父皇和母后都不待見孩兒,孩兒就和皇爺爺皇奶奶一起去闖蕩江湖!哼,孩兒要離家出走!”
又是雲淡風清的倆字,“請便!”
楚雲傻眼了,愣在原地半天,突然嘴巴一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父皇欺負人,我要告訴母后”,他一邊哭一邊嘴裡叫着“母后”往外跑,臉上卻奇蹟般的沒有一滴淚水。
等他跑遠了楚蕭才擡頭望向門口,無奈的嘆了口氣,看看天色已接近午膳時間便放下奏摺,吩咐一旁的小太監把午膳傳到皇后的鳳儀宮便起身離開了。
鳳儀宮大殿裡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到聲音,楚蕭望着空蕩蕩的屋子好笑的搖了搖頭,穿過一條迴廊,停在一間房門大開的屋子面前,屋裡擺滿了瓶瓶罐罐和藥材,一個身着紫衣的美麗女子正忙碌的整理着,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娃時不時幫她遞一些東西。
門口站立的丫環見楚蕭來了,剛想行禮卻被他止住了。他揮揮手遣退丫環,放輕腳步走到紫衣女子身後,衝已然發現他的女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女兒調皮地眨眨眼,悄悄後退到屋外,把整個空間都留給他們。
慕紫衣望着整理好的藥材滿意的點點頭,“湘兒,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今天就做到這裡吧!”說完就擡起手背想擦擦額上的汗,剛好一條雪白的紗絹從背後遞到面前,她笑着接了過來,突然想起什麼,猛地轉過身,見楚蕭正含笑望着自己,眉眼不由彎了起來,“今天怎麼這麼早?”
楚蕭伸手將她拉入懷中擁緊,在她臉上輕輕的啄了一口,好笑的挑了挑眉道,“還不是被你的寶貝兒子攪的,纏着我讓我幫他!”
慕紫衣推了推他的手臂,“也不知誰比我更寶貝他倆!”
想當初慕紫衣早產,生下雙胞胎兄妹的時候,連太醫都懷疑兩個瘦弱的嬰兒養不活了,要不是慕紫衣沒日沒夜悉心照顧,楚蕭下令在全國甚至齊國和百夷收集民間秘方,說不定真的不會有活蹦亂跳天天吵嘴打架的兩兄妹了。慕紫衣和楚蕭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
楚蕭扶着她往外走,望了一眼她平平的腹部柔聲詢問道,“今天我們的孩兒可乖?有沒有踢你?”
慕紫衣撲哧笑出聲來,“蕭哥哥,才兩個月,哪有那麼早胎動。”
楚蕭笑而不語,凝望她的眼中滿是寵溺。
慕紫衣一臉甜蜜的靠在他的胳膊上,柔聲道,“蕭哥哥,我想讓雲兒跟父皇母后去外面歷練歷練!他的性子太柔弱,只怕以後難當大任!”
楚蕭摟緊她的腰,“以前都不同意,如今怎麼想通了?”
慕紫衣道,“哪個當孃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我以前不同意是擔心雲兒太小,受不了那個苦!這次七弟大婚,翼兒也會來楚國,憑他的性子不跟着父皇母后去闖蕩江湖纔怪!這樣一來,雲兒和翼兒剛好也可以做伴嘛!”
楚蕭笑着道,“主意倒是不錯,只是還不知道三弟和三弟妹的想法!”
慕紫衣狡黠地眨眨眼,“惜夜哥哥倒是沒問題,文悅姐姐嘛,嘿嘿,有惜夜哥哥在,還怕搞不定她?來個先斬後奏就好了!”
楚蕭好笑的搖搖頭,“某人總是算計人,沒想到也有被算計的一天!”
慕紫衣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擔心文悅姐姐?”
楚蕭連忙舉手投降,“夫人,爲夫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其他意思!”
她不信,“真的?”
連忙點頭,外加拍馬屁轉移話題,“還是夫人聰明,居然想出讓雲兒和瀟兒競爭的辦法!爲夫實在是佩服!”
慕紫衣傲然地揚了揚下巴,“那是,也不看看娘子我是誰!他們兩個小傢伙老是吵着要我帶他們出宮,又不認真學習武術和醫術,我就讓他們比武誰打贏了誰和我出宮!”
楚蕭臉色一變,“出宮?”
呃?慕紫衣連忙捂住嘴巴,可爲時已晚,楚蕭語氣不善的質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她趕緊拽住他的衣袖,擡起小臉可憐巴巴望着他求情道,“蕭哥哥,是我不好,不該瞞着你偷偷溜出宮。”
不說話。
委屈的撇了撇嘴,“我只是看那些災民可憐,想利用我的醫術減輕他們的痛苦!”
不說話。
撒嬌和裝可憐都不起效,慕紫衣開始擺起了架子,“哼,我是皇后,他們也是我的臣民,總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受苦吧!”
還是不說話。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慕紫衣小心的瞄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楚蕭,心虛的推了推他的手臂,輕聲道,“蕭哥哥,不要生氣了,大不了我以後再也不偷偷溜出宮了!”
楚蕭嘆了口氣,垂眸看着她的腹部,雙掌溫柔的覆蓋上去,“上次你早產已經嚇得我心跳快停止,這次要是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慕紫衣滿懷歉疚的靠到他的胸膛上,“蕭哥哥,對不起!”作爲郎中,她也知道懷孕前三個月是最危險的時候,難怪他會那麼生氣。
自從在齊國有了肌膚之親,楚蕭就抱着內疚的心理開始關注和慢慢迴應慕紫衣的感情,特別是待在黑森林谷底的那天晚上,潛伏在他心底的對慕紫衣的複雜感情逐漸甦醒。在戰場上,他看到婉妃拿着匕首挾持慕紫衣,心裡竟然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是害怕失去,害怕從此孤身一人的恐懼。
成親以後,爲了不走楚帝的老路引起後宮紛爭,也爲了給慕紫衣一個交代,楚蕭一直頂着各方壓力堅持只娶慕紫衣一人。婚後最初幾個月的生活平凡而簡單,兩人過着相敬如賓的日子,可時間一長,慕紫衣便露出本來面目了,隔三差五離家出走玩玩失蹤遊戲或者研製毒藥四處尋找毒物,總之是攪得皇宮熱鬧非凡,漸漸地楚蕭開始習慣替她收拾亂攤子,偶爾有一天她不在耳邊鬧騰反倒覺得渾身不自在。
在慕紫衣早產生死懸於一線時,楚蕭突然明白自己已經深深的愛上她了,他真的不敢想失去她會是怎樣的情況。
思及此,楚蕭嘆了口氣,緊緊地攬住慕紫衣,用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道,“紫衣,答應我,永遠不要再讓我擔心了。”
慕紫衣點點頭,深情地抱緊他,心裡充滿了甜蜜。
這邊兩人正濃情蜜意,卻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自門口遠遠傳來,“唉,父皇,母后,你們還要酸到什麼時候?孩兒和湘兒早就餓了!”
楚蕭面不改色地繼續擁着慕紫衣,掃了一眼雙手叉腰站在門口,滿臉不悅的楚雲沉聲道,“雲兒,剛纔從御書房出來,你去了哪裡?”
楚雲臉上的不悅立馬轉變成狗腿的訕笑,轉身就想往門外跑,卻被身後的楚湘揪着耳朵推進房間,“父皇,哥哥溜進母后的藥劑室,偷了好幾種毒藥。”
楚雲趁她不注意揮開她的手,迅速躲到離她很遠的地方高聲叫道,“我哪有?湘兒,你不要胡說八道!”
“我親眼看到的,你還敢抵賴?”楚湘毫不示弱地追着他滿屋跑,“看我不搜出來讓你無話可說!你不要跑!”
楚雲身手靈敏的跳到房樑上,抱着柱子衝她做了個鬼臉,“不跑的是傻瓜!你以爲我和你一樣傻啊!”
楚湘氣得跺了跺腳,“楚雲,不要讓我抓住你!”
“嘿嘿,來啊,你來啊,有本事來追我啊!”
“你等着!”
慕紫衣掃了一眼在大殿裡飛來飛去忽上忽下的兩個孩子,略帶擔憂的問道,“我們真的不管他們?”
楚蕭扶着她觀望了一會兒,笑道,“我們不管,自然會有人管!”
話音剛落就見一羣宮女太監侍衛涌進大殿忙得不亦悅乎,拉架的拉架,勸人的勸人。只幾秒鐘,無影和無絕就每人手裡提着一個孩子到了楚蕭面前覆命。
楚蕭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按老規矩辦!”
還在拳打腳踢的楚雲和楚湘一聽立馬停止動作,小臉全都扭曲成苦瓜,衝着慕紫衣求饒道,“娘,孩兒不想關禁閉!”
本來後宮裡只有慕紫衣一人就挺冷清的,孩子們長大了天天吵吵鬧鬧倒也熱鬧,吵得煩了偶爾教訓一下也就是了,真要處罰,關他們禁閉,多半都會因慕紫衣於心不忍而作罷。所以他們現在只要一聽父親說“按老規矩”就忙着向母親求救。只是這次他們打錯了如意算盤,他們的母親面色平靜的說道,“無影,無絕,加派人手,一定要關滿十二個時辰,要是人跑了,爲你們是問!”
兩孩子呆愣了一秒,突然齊刷刷的悲傷的大喊道,“娘,我們可是您親生的呀!”
慕紫衣嘴角抽了抽,衝同樣呆愣當場的無影無絕揮了揮手道,“還不快去!”
等所有人都散去了,她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邊揉眼睛一邊斷斷續續說道,“有沒有看到他們的表情,太,太可愛了!一會兒讓無影放鬆守備,我要看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楚蕭替她撫着後背順氣,無奈輕嘆,“你啊,有這麼捉弄自己孩子的孃親麼?我都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你生的!”
慕紫衣挑釁般瞪了他一眼,“不是我生的,難道是你生的?”
他苦笑着搖搖頭,喃喃道,“要是可以,我寧願替你受那份苦!”
慕紫衣愣了愣,繼而一絲笑意在眼中慢慢擴散,最後洋溢在整張臉上,她老實不客氣地把全身力量靠在他的懷裡,雙手一伸勾住他的脖子拉低到眼前,湊到他耳邊輕聲呢喃道,“爲你,我願意受苦。”
陽光從殿外照進來,溫暖的灑在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兩人身上,安謐寧靜的宮殿裡充滿了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