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就是《山河》的發佈會。先前網絡造勢很成功,也已經明確了開機時間,但這次發佈會卻是傳統媒體的第一次大型宣傳。
林天華對此也十分慎重,發佈會地點選在東都大酒店,包下了一個大的商務廳。
作爲主演,謝清歡跟蕭朗月也必須出席。這一天謝清歡倒是並未刻意早起,架不住還有起得更早的,天剛亮季卓陽就打來電話催促謝清歡與蕭朗月,時間緊迫,要先帶她們去做造型。
這次給謝清歡做造型的造型師是跟季卓陽一起跳槽過來的,話少得很,態度很溫和,但手藝很不錯。即便如此,光謝清歡的髮型就忙活了兩個多小時。
謝清歡的脖子有些僵,又不能動,不由在心中默默感慨了一聲:這藝人也不是那麼好做的。先前她在大雍,即便是參加最正式的宮宴,擦脂抹粉配衣服搭鞋子,最多半個時辰也就成了。
正感慨着,蕭朗月的手機突然響了。
蕭朗月刨一把還沒做好的頭髮,把手機貼在耳朵上:“你好。”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蕭朗月聽了臉『色』冷淡了些,道:“稍等一下。”
而後她開了免提,謝清歡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清淡的男音:“那天車裡的兩個人,一個叫李飛,一個叫周全,都是城北九里巷的人。”
謝清歡感覺正在盤頭髮的手頓了頓,只挑了挑眉,淡淡道:“這兩個人,品行如何?”
“都有前科,但不成氣候,算不得亡命之徒。”
謝清歡垂下眼簾,略笑了笑,不可置否。有前科卻不知悔改,不成氣候不過是時辰還沒到,若那日她與蕭朗月喪生車禍,那兩人不就是蓄意謀殺,自然就是亡命之徒了。
警局那邊這時候打電話過來,態度又不甚明朗,想來這事打算當做尋常的車禍來處理。
謝清歡對蕭朗月使了個眼『色』,蕭朗月收回手機,不鹹不淡地道:“我知道了,謝謝。”
算起來,她們雖然是倖存者,但在這場車禍裡面,她們也是受害人,後續問題警局會自行處理,跟她們並無太大的關係。
整體造型做好之後,謝清歡對着鏡子看了看,眨了眨眼睛——這造型看着可真硬朗。
造型師給她弄這麼個造型出來,也是花了心思的。他沒有看過山河的劇本,但就那個劇照來看,謝清歡所飾演的那個角『色』,穿上鎧甲,手持長槍,那古裝造型瞧着就跟個爺們兒沒一點兒區別。
發佈會作爲傳統媒介宣傳的一個大項,藝人所展現的氣質與印象十分重要。他見謝清歡第一眼就看出,這姑娘哪怕是靜若處子,也不是個柔弱的『性』子。表情看着挺溫和,氣場卻十分冷硬。
他便將她的這個特點再擴大提升了些,就成了如今這樣。
看着謝清歡如今的造型,他也鬆了口氣。
時間已經不早,季卓陽帶着兩人乘坐公司的保姆車,往東都大酒店去。
四個主演同時列席,一個雙料影帝,兩個一線紅星,外加一個剛跟恆豐總裁傳過緋聞的謝清歡,記者們頓時覺得往後幾天的版面都有了着落。
影帝哥穿着十分低調的休閒套裝,透着儒雅的書生氣,完全看不出年紀,偏偏效果奇佳,出場甚是驚豔,謝清歡暗暗比較了一下,覺得謝言墨這次的美貌度比上回拍定妝照的時候,還要高出五個百分點。
陸臨全套黑『色』西裝,不知道是不是化妝的原因,眉眼間頗見沉凝,顯出一點風霜征塵的滄桑。
蕭朗月蓬鬆捲髮搭『露』肩小禮服,妝容略顯俏皮,很是應景。
謝清歡下身長褲,上身雪紡吊帶衫搭小西裝,脣邊一點兒淺淡笑意,眉眼間卻冷若刀鋒。
四個人分站在林天華左右,倒是跟背後巨幅的定妝劇照相映生輝。
發佈會不同於影片拍攝結束之後的着力宣傳,無論是劇情也好,人物也好,都要往模糊了說。目的僅僅在於廣而告之——我的片開始拍了,大家等着吧。
所以,這一場的主角是林天華。孟青流雖然也來了現場,但他對於應付媒體一向苦手,往人多的地方一站,雖然不至於說不出話,但也只能靠裝酷,在這種場合基本就是個陪襯。
林天華這導演做得並不輕鬆,調度統籌忙得腳不沾地,只幾天沒見而已,瞧着臉『色』不是很好,憔悴了不少。但腦子卻還清楚,謝清歡在邊兒上聽着他說十句,有九句半沒任何內容,標點符號都是附贈的。
到場的記者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其中的規則,該問的就問,林天華答成什麼樣子不重要,反正他們可以從他那些廢話裡提煉出觀衆想看的答案。
完了之後就是各種拍照,單個兒的團體的,謝清歡至此是徹底明白了,做藝人也不是簡單活兒,單說這應付拍照就能笑到臉抽筋,比先前教少帝念一上午書還要累。而且,就爲這不足一小時的發佈會,弄個頭發就花去了好幾個小時。
謝清歡一邊腹誹一邊認真地應付場面活兒,碰見套近乎的記者,那太極打得比林天華還專業。
原本以爲今天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在接近圓滿的時候,出了點兒意想不到的幺蛾子。
一個明顯上了年紀的『婦』女一路衝鋒,奮力扒開拍照的攝影師跟各路記者,直直擠到謝清歡的跟前去,作勢欲撲:“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還我兒子!”
這可真是……晴天霹靂啊。
謝清歡略微垂眸,清楚地看到那女人指甲裡,有沒清乾淨黑乎乎的污垢。謝清歡算起來是活了兩輩子,卻還是頭回受到這樣的指責,更是頭回見着這般不講道理的女人。
攝影師們也被突如其來的一句給喊懵了,而後紛紛回神,端起了相機對着兩人噼裡啪啦一陣猛拍。
不管什麼時候,別人的八卦羣衆總是喜聞樂見的。
謝清歡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微妙,不似震驚,也不似是憤怒,倒是有種似笑非笑的瞭然。
那『婦』女還一個勁往前衝,伸出手幾乎要撓到謝清歡臉上去,但是被記者們架住了:“阿姨,您冷靜點兒,有什麼話慢慢說。”
“我怎麼冷靜!我兒子都死了,這個女人卻風風光光,活得好好的。”
記者們聽了這話,興奮地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艾瑪,除了跟恆豐總裁那段,謝清歡這些年簡直就是緋聞絕緣體啊。但人果然不能貌相,瞧瞧這一出手,就是爆炸『性』的!
林天華皺了皺眉,孟青流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聽了那『婦』女的話,臉『色』就是一黑:“這東都大酒店的保安都是幹什麼吃的?怎麼把這麼個人放進來了?”
“這麼點兒小事,你能別這麼暴躁嗎?”林天華雙手抱胸,站在一邊,恨鐵不成鋼地瞥一眼孟青流,不滿地道。
“這叫一點兒小事?”孟青流睜大眼睛,怒瞪着自家表哥,“那個老女人說她兒子死了,但她兒子死了跟女神有什麼關係!”
“是啊,你連人家兒子的死跟謝清歡有什麼關係都不知道,就想強出頭,有你這麼辦事兒的?”林天華看着被記者包圍的謝清歡,語重心長地教育孟青流,“孟呆瓜,你要明白,謝清歡要在這個圈子裡混,遲早要經歷這些事。你自己都不懂得如何應付媒體,這時候站出去,不是多一個靶子麼?先前她跟恆豐總裁的緋聞,才過了幾天,記者們能忘記乾淨了?還有你忘了前幾天小舅舅傳話時,她是什麼態度了?你現在出頭,只有一個下場,就是炮灰!”
孟青流悄悄將邁出去的腳收回來,期期艾艾道:“那怎麼辦?我們就在這裡看着嗎?”
林天華對這個呆萌呆萌的表弟簡直沒辦法,朝謝言墨兩人呆的地方努了努下巴:“瞧見影帝了沒,人家那臉上帶着自然而然無懈可擊的關切,行動上保持若有若無的距離,看着是在護着謝清歡,其實人家只是站在那裡。”
孟青流撇嘴:“那不還是什麼都沒做嗎?”
“他什麼都不做,謝清歡反而領他的情。”林天華沒好氣地道,“現在大家夥兒都不知道實情,記者們肯定撇了三觀在無下限地腦補,說多錯多,還不如什麼都不做。再說,你也不看看謝清歡現在那是什麼表情,像是彷徨無助,等人解救的樣子嗎?”
孟青流於是踮起腳,在相機與話筒的空隙裡看一眼謝清歡的臉『色』,立馬垂頭喪氣起來。謝清歡那神情瞧着淡淡的,細看之下就會發現,那豈止是不需要等人解救,反而有種置身事外看好戲的興奮。
林天華想起那天謝清歡淡漠地說‘信他者,繼續效命,不信他者,回家種地’,冷淡地笑了笑。相比之下,那個沒有得到邀請,不知道用什麼途徑衝進來的中年『婦』女,她的處境才更加莫測吧。
果不其然,謝清歡的目光若無其事地從黑乎乎的指甲上收回來,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拖長了聲調:“哦。不知令郎高姓大名?”